就在雷遠在驛置中與劉郃談話時,一名騎士從距離碼頭不遠處的隱蔽樹林中奔出,藉助著月色,向西面疾馳。
這一騎不走官道,而是沿著江畔的起伏緩坡行進,奔行數十里之後,在驛置附近稍作停留。又有一人,悄悄牽馬從驛置後方繞了出來,與之匯合。
兩名騎士都帶著從馬,馬術也頗高明,沿途換馬賓士,速度極快。不過大半個時辰,就奔到一處城池,在城門下高聲呼喊。
城門開啟,有人迎出來。為首騎士從馬上俯身下來急問:“宗主在不在?”
“所有人都在,就等你們的訊息。”
兩名騎士揚鞭催馬,急奔進城。
城池規模不大,只是藉著地勢,外有夯土包磚的牆體,顯得十分規整堅固。而進到城內,反覺狹促,各種形制、各種朝向的屋宇和窩棚密集排列,毫無規劃可言,把道路都快堵死了;高低不等的牆體又互相擠壓堆疊著,感覺不像是房舍,倒像是某處樹蔭底下猛長出的一簇又一簇毒蘑菇。
兩名騎士繼續深入,直到城池的西北角。
那裡有一片稍許開闊的場地,原先大概是校場,如今四周也是矮棘高樹橫生,本來平坦的夯土地面坑坑窪窪,還有條因天氣盛寒而凍結了的溪流,從中間蜿蜒經過。
兩人至此不得不下馬,沿著冰面向前,抵達校場西面的一處大棚。
棚屋用巨大的原木搭建,四面開口,底下可容納上百人會談。此時棚屋內外,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年齒、形貌各異,有的披著甲冑,有人裹著皮裘,還有的穿錦緞衣服,頗顯華麗,但每個人都身佩武器,舉止頗具兇猛氣概。他們正是劉郃所說,樂鄉縣境內的各家宗賊豪帥首領。
見兩名騎士快步走來,這些首領們紛紛詢問:“怎麼樣?怎麼樣?”
眾人身後有一個沉重有力的聲音道:“都進來說話,七嘴八舌,問不出名堂來。”
眾人連忙擁進棚屋裡,各自找了位置或坐或站,還有人乾脆躺下。
棚屋裡插了幾根火把,黯淡搖曳的火光映照出正中位置有一領席位、一個案幾。席上踞坐一條壯漢,便是他喝令眾人都進來說話。
這壯漢年約三十許,形貌威梧,鬚髯豐盛。雖然天氣寒冷,他卻只披著一件短衫,將筋肉虯結的雙臂暴露在外。隨著話聲,大股的白氣從他嘴裡噴出,慢慢繚繞消散。這人便是樂鄉各處宗賊豪帥中較有實力者,原本有可能被任命為樂鄉長的梁大。
梁大問道:“情況如何?”
“廬江雷氏的大隊人馬在渡口紮營,人、馬、輜重的數量都非常多。另有一支騎隊,前出到了劉郃的驛置裡,不知道做什麼。”
“你們只有兩人回來嗎?”梁大又問。
騎士頷首道:“老傅探查營地時靠得太近,遭到對方哨騎的追擊,被射死了。”
數人驚撥出聲。
那個喚做“老傅”的,乃是以騎術出名之人,兼又機警,誰知道就這麼死了?
“只因接近窺探,就被殺死……這幫淮南人如此霸道的嗎?”有人驚怒。
那便是軍法,真沒啥好說的。
“射死老傅的是什麼人?”又有一名與老傅交好的宗帥急問。
“不知是什麼人,看樣子就是尋常斥候騎兵而已。”騎士嘆道:“這次隨船隊前來的,至少有兩千名精銳可戰之士,其中騎兵大約三至五百,個個都弓馬嫻熟,騎乘的又都是北地高頭大馬,比我們騎著的那些驢子強多了。”
“驢子”云云,略微過了,那騎士的同伴身死,所以說些氣話。荊揚等地素來缺馬,宗帥們所用的馬很多都是向西南的蠻夷部落交易來的;雖然體格粗壯擅於長途奔走,可是短距離內的馳騁追逐,確實不能與北方雄駿良駒相比。
宗帥們關注的不只是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