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問道:“鄧銅只怕堅持不了多久。要不要讓他們退後一段?”
“不能退!”丁立道。他頓了頓,向雷遠解釋說:“正因為敵人勢頭很猛,這時候絕不能退。我們一退,他們必定尾隨追擊。到那時敵我裹在一處,只怕直到你我跟前都扎不住陣腳。”
他轉向雷脩,詢問道:“小將軍,不如讓我派人去頂一頂吧,試試看能不能把曹兵打下去。先遏住這股勢頭,之後再想辦法。”
雷脩睨視他一眼。他知道丁立本人著實不以武勇見長,倒是部下有個叫丁奉的年輕隊率極具勇力,凡是衝鋒陷陣的事,丁立往往推給這個部下。但眼下的局面……雷脩想了想,決然道:“老鄧既然吃不住,你的部下們也管不了什麼用啊!還得我上!”
“不可!”丁立、賀松等人先是一齊發喊,隨即臉色都沉了下來。退守山道之後,雙方的攻防便成了純粹武力與勇氣的比拼,生死決於須臾之間,沒有半點騰挪餘地。雷脩的驍勇遠遠超過在場諸人,他是應對這種局面最適合的人選。但這對於雷氏宗族事實上的繼承人來說,太危險了。這位年輕的武將已經為所有人的安危鏖戰了幾個日夜,沒有人希望他再去承擔這樣可怕的風險。
雷遠舉手示意,有些囉嗦地道:“我們可以試試看調動更多的弓手……另外,在這裡的戰鬥,到最後只是消耗人命罷了,對我們殊為不利。用箭矢迫退敵軍,然後我們還是儘快退到擂鼓尖臺地去吧;到了臺地以後,曹軍的兵馬調動、後繼補給都會出現問題……”
“沒用的。”雷脩搖頭,刻意無視了雷遠的後面許多句話。被雷遠救援一次就夠了,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匍匐在幼弟的羽翼中作戰:“如果正面投入的力量不足,只靠放箭沒法迫退他們。何況,後面向上仰射的那些曹兵弓手,使用的步弓都是精品,射術也十分出眾……這上頭,我們佔不了便宜。”
雷遠還想說幾句,雷脩斷然道:“不必再討論了!”在這個時候,他的鬥志彷彿永不熄滅的活火山那樣熊熊燃燒,讓眾人幾乎不敢直視。
他召集眾人,伸手指示著一處只有從上方才能分辨的隱蔽斜坡:“看見這裡嗎?我帶二十人,從這裡滑下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你們往後面投擲柴禾火把,阻住後方曹軍支援。等我把鄧銅等人接應回來,大家再逐次抵抗!”
眾人一起躬身道:“遵命!”
“老賀,你跟著我!”雷脩捶了賀松一拳。
賀松咧嘴笑了起來:“是!”
包括賀松在內的二十名甲士在最快時間內準備完畢,他們跟著雷脩,往斜向的山道下方走去。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往下兩三百步就是個彎道。透過彎道後,再下數百步便是鄧銅所部與曹軍拼死糾纏著的折角。山道的下方,隔著陡坡便是密集的曹軍,時不時有一陣箭矢帶著颼颼的風聲從下方拋射而來,原本蹲在陡坡上沿的數十名弓箭手連忙退後到另一側的崖底樹叢中躲避。
雷脩巍然不動,只抬手護住面門,一支箭矢打在他的精鐵護臂上,發出鏘然的聲響,彈開了。他伏下身,半蹲著來到事先看好的那處斜坡邊,向其餘甲士們揮手示意,隨即背靠斜坡,慢慢滑下。
斜坡蜿蜒向下,兩側有嶙峋的岩石和灌木遮蔽身形,雷脩用雙肘支撐身體,漸漸向下滑落,斜坡的角度越來越陡,他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而下方砍殺的聲音、兵刃撞擊的聲音越來越響,就像洪流灌入他的耳裡。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他便挾帶著被甲冑刮下的碎裂土塊,衝進了曹軍的佇列中。
一名曹軍弓手的腳脖子正好被雷脩踹中了,他站立不穩,跌倒在地。雷脩拉住他的腿,一把拖近,短刀一抹咽喉,輕描淡寫地取了他的性命。
其餘弓手們譁然大驚。雷脩挺身而起,短刀擲出,正中另一人的咽喉。弓手們紛紛丟棄長弓,取腰刀殺來,雷脩翻手拔出斜插背在身後的兩把鐵戟,劈頭蓋臉地輪番砍去。他身高臂長,膂力也遠過常人,這一輪劈砍,每一下都用足了全身之力,鐵戟卜型的頭部噼噼啪啪地砸碎了刀身,砸碎了堅硬的骨骼,帶起大蓬的血光。
有個武藝精熟的刀盾手混在弓手之中,趁著雷脩不備,從側面殺來,舉刀探臂來刺。雷脩聽風辨音,急側身避開刀鋒,右手短戟磕開盾牌,左手短戟反撩上去,在對手的小腹至前胸,開了個又深又長的血口。細長黏滑的腸子和汙血混作一團球狀物,隨著他的短戟飛舞被甩出老高。那刀盾手慘呼而倒,雷脩飛起一腳,將他踢飛數丈,撞翻了稍遠處的另一排曹軍兵卒。
山道狹窄,寬度大概只容五六人並行,雷脩一通廝殺之後,曹軍佇列便被隔斷。其餘甲士們趁機從陡坡一一滑下,排列成堅固的陣型。
“小將軍,你往上衝,下面的人交給我!”賀松大聲喊道。
與此同時,雷遠等人將著火的樹枝、木柴等物大量拋下。雖已是深秋時節,但山間多雨溼潤,並不乾燥,那些木柴燃燒時散發出濃密的煙霧和嗆人的氣息,瞬間彌散在整條山道中。更後方的曹軍一時不敢向前,而雷脩大聲呼喝著,趁機領人往山道上方衝擊。於是煙霧之中,殺聲轟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