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焦得赤紅的土地上一陣陣熱浪滾起,就是這片千里荒涼、鳥不拉屎之地,萬物消長,唯有芥地草變態似的瘋狂冒頭。
赤禿群巒間,隱隱有一人、一馬緩緩牽行而來,韁繩漫牽,信步姍姍。
黑靴踏足在這片滾燙的土地上的時候,只覺層巒低矮連綿,愈發的顯得牽馬前來的男子身姿挺拔。
來人是個身穿臧色短衫的男子,腰間與手上皆都纏著幾圈黑色的布條,高高束起的墨髮盤得鬆鬆垮垮,隨便在上頭插了一根樹枝就算別住了,很是漫散隨意。
仔細看,男子腰帶上掛著短刀,黑靴裡藏著短匕,看這行頭,短刀將行,又痞裡痞氣的,打架定然是個好手。
跟在男子身邊的那匹白馬,瘦骨嶙峋,馬屁股後面那條長長的馬尾不停的甩啊甩,甩啊甩,煩躁得很。
男子停住了腳步,衝著身後‘喂’了一聲,“前頭無路了,你們確定小小酥就是在這裡走丟的嗎?”
只見在他後面跟著一個小孩兒,聽得稚嫩的回應,“是的,青魚哥哥。”
隨著聲音傳來,可以看到身後的小孩緊緊抓著前面男子的後衣襬,藉此長行,不至於在這片荒涼的地方迷了路。
那男子,名喚霍青魚。
他看了眼身後的破孩子,不禁覺得悲哀。自己好歹是不荒山第一高手兼美男子,怎麼就淪落到遛娃的地步了?
與霍青魚臉色同樣拉胯的是馬屁股後面的那孩子,一路被馬尾鬃毛不停的甩刮在臉上,此刻正對著霍青魚翻著白眼,一臉嫌棄。
行至此處,前面便是懸崖盡頭了,懸崖底下鋪滿了芥地草,根本沒法再下。
霍青魚也為難了,“小小酥要是在這裡不見的,那可就麻煩了。”
小小酥,是夫子學堂裡頂頑皮的一個小男孩了,平時打架鬥毆總少不了他,昨日被夫子罰出學堂站立,竟然偷跑了。
一夜未歸!
這會,霍青魚正漫山遍野的找小孩呢!
“懸崖底下長滿芥地草,尋常人根本下不去,”霍青魚說著,將手放在眉峰上遮擋這熱辣灼灼的光影,左右看了看,荒涼無比。
他有些頭疼,“夫子什麼時候不罰學生,偏偏這會罰,讓人上哪找去啊?這會東邊在鬧匪,西邊在誅邪,我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
無論東西哪一撥,霍青魚都是不想去撞上的。
只見他一邊說著的時候,一邊將韁繩在手上纏了幾圈,“我帶老白抄小路下去看看,你在這上面等我,有什麼事立刻跑回去叫人。”
這裡其實是有通往下面的路的,只是被芥地草阻礙了而已。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開始肆虐這片地區,生命力頑強,還有毒,一旦紮上神仙也救不了。
就在霍青魚拉著他那匹白馬老白要下去的時候,卻發現老馬哼哼了幾聲,鼻息間露出不情願的聲音,一味的咀嚼著嘴裡的泡沫,就是不肯動。
霍青魚瞠大了雙眼看著這匹白馬,“老白,你別在這會倔啊!”
這好歹是他們村裡最老的馬了,帶它出門無非就是一個優點,老馬識途!可老馬不止有優點,還有一大堆缺點,比如……成精了。
它不想走的時候,誰也使不動它,脾氣大得很。
小孩替老白說出了心聲,“前面都是毒草,鬼才願意下去。”
“再說揍你啊!”
小孩只好乖乖閉嘴。
霍青魚又扯了幾下韁繩,老白馬依舊不動如山,硬是不肯挪動腳蹄。無奈,霍青魚踢了它一腳,罵了句“要你何用”之後,只能從馬背上取出麻繩來。
“你在上面幫我看著繩子一點,別讓老白嚼了,我下去找找。”霍青魚一邊吩咐,一邊將繩子一端綁在大石頭上,一端綁在自己身上,循著芥地草個挨著個的縫隙,探身下懸崖。
懸崖陡峭,霍青魚一節一節的將繩子往下放,足下沒有借力的點,只能用另一隻手扣緊石縫,下得十分小心。
在下到一半時的,夾在石縫中的一條髮帶吸引去了霍青魚的目光。他伸過手去將那條髮帶一撈,仔細看去的時候,心也隨著一緊。
“這是課堂童子的佩帶。”霍青魚看了眼懸崖下,整顆心跌至谷底。看這樣子,小小酥真是往這邊來,倘若失足摔下的話,這會……
霍青魚不敢多想,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既然奉命出來尋找了,總得有個交代回去。
正當他想要將繩子再往下放的時候,上頭卻傳來了陣陣土地顫抖、馬匹奔騰席捲前來的聲音,緊接著,上頭看守的小孩叫喊聲傳來:“青魚哥哥,土……土匪來了。”
土匪!
霍青魚臉色大變,“快跑,找個地方躲起來,快呀!”霍青魚收去吊兒郎當的模樣,聲嘶力竭的大喊,他只聽到那小孩囫圇的“哦”了一聲,聽聲音是跑開了。
這會,懸崖上頭便只剩下那匹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