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官渡口來,又從天官渡口出。
期間玄機再次遭遇了接引的械人阻攔,在這一水通連的下水道里邊,玄機踏上小船的那一刻,船槳一拍,那些械人就咕嚕嚕地跌進水裡面。
隨著那接引的械人落入渾濁的水中,最終沉底,沉在夜色所不能掩蓋的水裡汙濁青黃裡,隱約地透露出水底下層層疊疊的白骨。
是人,人類的骨。
一層壘著一層,沉在水底,鋪滿整個地京水下河道的白骨。
身後暗地裡的喧囂,隨著玄機這一強行出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順著水流伐去,玄機速度不慢,又緊隨著出了這地下水道,身後追趕的人也縮了回去。
那就是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罷了。
玄機一隻腳搭在船舷上,回首看著身後隔絕下水的鐵閘門,玄機目光微玄,略帶輕蔑地看了一眼頭頂上。
原來,天亮了啊!
微熹的陽光打在臉上,是不同於地下城裡面永遠的冰冷陰暗,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真切切的,唯一不行的,就是常年充斥在這水裡冶煉的味道,早已瀰漫了整個上陽京畿。
在這汙糟的環境當中,順著水流延下的兩邊河岸,早已經衍生出不知道什麼品種的水草,烏黑如發,在水流晃動的時候也跟隨著搖動,像死去人漂浮在河裡的頭髮,也在拼命地散發著黑色藻氣,和冶煉橫流出來的廢水,一起汙染著這片水源。
機械的製造,令得這一帶,寸草不生,所生皆毒草。
不知怎麼的,玄機內心似有觸動,忽然想到了不荒山到處可見的,細如鋼針,自身帶毒無藥可解的芥地草。
難道,械人所到之處,當真寸草不生?!
接近口岸,伴隨著晨曦的陽光的是上面碼頭的工人,船臨近了,卻沒有那一派堅韌勞力的景象,所見所聞,都是一副久病沉珂的模樣。
這……
玄機上了岸來,從這上面買了一匹馬,隨手丟了一塊碎銀子過去,正當牽馬要走的時候,卻見岸邊有一裹著麻布的佝僂老人朝著這邊過來,拉住了玄機衣角。
“求求可憐,好心人。”
“全家人都快餓死了。”
玄機眉心一擰,又見這麻布裹著下面的老人半邊臉都潰爛了,隱約見骨,心下可憐之際也丟了一塊碎銀子去。
而後踩鐙上馬。
然而,不遠處有人見這邊有人要得到銀子,一堆人搶踏著朝這邊蜂擁了過來。
“我家全病倒了,等著吃藥救命呢!”
“我爹媽屍骨等著下葬。”
“求求了。”
“救救我們。”
“……”
紛亂的人,紛亂的話,無數雙枯瘦的黑黃的潰爛的手朝著玄機擠壓過來,每人一邊揪著她的衣角,就差一人一塊,把人撕裂了。
“駕!”
一聲高喝,蓋過這碼頭上的紛亂,玄機乾脆一馬衝將出去。見她匆匆策馬,氣勢如虹,碼頭上的人們紛紛避讓。
而剩下的,則是那些人開始在圍搶剛才拿到玄機施捨的那個老人的銀槍,耳後還隱約傳來踩踏尖叫的嘶喊。
玄機奔馬出了一小段距離,停步回頭看去的時候正好映著上升的日頭,氤氳著碼頭上成片成片的亂象,以及……這看不見的地下水流,汙染著這裡的每一處,深入骨髓。
“這就是上陽京畿,這就是天子腳下嗎?”玄機由衷地發出疑問,內心莫名湧動起一股難言的悲哀無力感。
她轉頭調轉馬頭,飛快地離去。
體內的晶片由她所控,她所想要的畫面呈虛擬螢幕漂浮在她的跟前,那裡一處紅色的點輕緩地呼吸著,膨脹著又縮著回去的大小。
這一處,是宣姬留給自己的地址,在京畿城外。
玄機跟著這地址去,繞過城外,順著京畿道不遠,便順著城郊外面的村莊一路向東,越往東,玄機心裡越發地有了一個清晰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