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道上,霍青魚一聲策馬聲揚,帶著玄機朝著京畿道的方向疾馳而去。
衣上和發上的水漬未乾,迎上風沙便有種黏膩的難受感,但這對於已經沉寂了下去的械人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
霍青魚一邊策馬,一邊得時不時地護著身後的玄機。
玄機,仍舊是那樣微揚著唇角的模樣,欲闔還睜的雙眸在馬背上的顛簸動盪,已經沒有了活著的光芒。唯一在動的,是她那頭被水浸得是溼透的長髮,此刻一路賓士都還有水珠從髮間滴落。
只是,這水珠落下的速度趕不上鐵蹄的速度,只能沒入滾滾黃沙中。
烈日灼灼,霍青魚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沸騰,在灼燒,在隨著駿馬朝東去的步伐而瘋狂地撕裂著……
他知道,這是在離開不荒山地界的詛咒。
可饒是如此,他仍是隱隱約約能看到遠方古道上,似乎王者遠去的身影還在喧囂著,霍青魚緊咬著牙關呼喊道:“再撐撐,再快一些,一定能追,一定能……追上。”
霍青魚不斷地鞭打馬臀,加速行程。
然而,在這片地界裡,不荒山世代出不去的詛咒,誰也不能衝破,包括霍青魚座下的馬。
感受到了瀕臨邊界帶來的危險和痛苦,那匹馬在跑到臨近京畿道前停了下來,鐵蹄踏踏,碾著足下青黃泥草,焦躁不安地轉著圈踱步,就是不肯再往前了。
霍青魚趴在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受到了自己從眉心處有水漬的感覺照著輪廓順延而下,待看到這水漬滴下的時候,才發現,是鮮紅色的。
又裂開了吧,霍青魚心想著。
但下一刻,霍青魚再度撐起了身子,“駕”的一聲催促,繼續勉強催馬直上,駿馬吃疼,踱了幾步又繼續奔跑前去。
途中,駿馬幾度躊躇,直到最後在原地哼哼,開始暴躁了起來,就連霍青魚也逐漸地吃不消身體的離開不荒山地界帶來的痛楚。
霍青魚死死地抓住韁繩,還想再催促前行。反倒是挨於他身後的玄機,因為顛簸,她的身形逐漸地從馬背上歪斜下去。
順帶著她臉上的那抹微笑,也在逐漸倒栽……掉落!
身後一空,霍青魚驚覺過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駐馬也從鞍上滾落了下來,踉蹌著朝回跑去,看到栽倒在路旁的玄機那一刻,歪斜著身子,斜著頭這般天真的模樣映著日影,還在對著自己笑咧。
你怎麼變得這麼沒心沒肺了?
這種時候,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看著她的笑顏,看著看著,霍青魚忽然繃不住心裡的那根弦了,他跪倒在玄機身旁,嚎啕大哭了起來。
眼淚和血滴落下,斑駁過他臉上的裂痕,已然分不清是心更痛些,還是肌膚的龜裂更痛些了。
白花花和尤葫蘆從祭祀臺那邊也跟著一路追了過來,但不荒山地界的限制都出現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痛楚,開始陸陸續續地停了下來。
遠遠地看著霍青魚跪倒在路邊痛哭的場景。
白花花幾度看了看葫蘆,想出言詢問該怎麼辦,但看到葫蘆的額頭上也開始呈現出淡灰色的裂痕了,白花花也閉上了嘴。
能怎麼辦,結局已經在眼前了。
不荒山地界裡的人,世代都被圈在這裡面了。
第一次,白花花覺得可憐起霍青魚,無比地淒涼。
血和淚落下的時候,停靠在前方蒼白冰冷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亂髮還是溼的,粘在那隻手上,更加襯得纖細欲斷。
緩緩地,她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手上的表皮已經被磨損得只剩下骨骼了,指骨一節節地彎曲,又張開,似乎在練習這個東歐。而後這隻金屬指骨僵硬又蹩腳的動作,輕輕地將拇朝著霍青魚的臉頰邊上伸過去,試圖擦拭去他的淚。
金屬骨骼冰冷又生硬,觸碰在霍青魚的龜裂開來的臉頰上,帶著生疼。
然而在這一刻,霍青魚管不了這些,他呆住了,看著這隻金屬指骨朝自己臉頰上伸來的時候,一動都不敢動。
抬眸看去,只見到玄機一隻手撐在地上,側坐在霍青魚身旁,也沒有去在乎霍青魚此刻驚呆了的神情和目光。
她的雙眸明亮著,正訥訥地看著自己那隻沒有了表皮的手。
指骨張開,彎曲。
張開,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