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他囚著她,可終歸結底,是她在掌控著自己。
李瑤之終於也沒能忍住了,踏進了那座特地為她打造的囚牢。
紅衣的女子依舊豔絕,哪怕是整個上陽京畿的顏色在她面前,都要失了顏色。尤其是當李瑤之踏進這座囚牢的時候,她抬眸起來的那一瞬,那眼神。
眉梢眼角,透過垂下的髮絲,有說不盡的情絕、恨絕,與決絕。
觸上她眼神的時候,李瑤之沒由來地腳步頓了一下,乾脆停在了離她稍遠之處。
宣姬見狀,將頭垂下,又低低地笑了出來,“現在就這麼畏我如蛇蠍嗎?”言語極具諷刺。
“上陽京畿,有多少械?”李瑤之沒有應答她的話,開門見山,說完像是尋求一種緩和,他也將語氣放緩了下來,“看在你隨我多年,你說出,我許你活命。”
“你猜!”宣姬還在笑,輕然巧笑,嫣然嬌俏,彷彿並不在乎什麼,眉目間還有一種全盤帷幄在胸的得意,“你的文武群臣,你的六宮粉黛,你上陽京畿,你的全天下臣民……都是。李瑤之,你敢將他們全部殺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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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敢,可我敢將他們全部悄無聲息地都變成械人。”
說完,宣姬又笑了起來,絲毫不掩飾她此際的癲狂的。雖說是她在囹圄中,雙手懸於鐵鏈上,但兩人之間的氣勢卻陡然不同。
可笑著笑著,宣姬也頓了下來,神情黯了下去,“李瑤之,我在地下多少年,我就活了多少年。我沒死,我一直都活著,我能夠感受得到那種無止境的孤單與絕望,歷經了輪迴,歷經了無數的滄海桑田,可我就是出不來,醒不來,你覺得這會比死好受嗎?”
她抬眸,正色道:“那樣活著,沒有盡頭的黑暗地下活著,困在龍脈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億萬年間,才是最大的煎熬。我無數次地在後悔接受了那次實驗,倒不如隨大流一同死亡滅絕,更加痛快。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來了,真的,我特別感激上蒼,將你送到我的生命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兩兩相對,相對佇立無言。
“你是在我億萬年生不如死間唯一照進來的那束光,是你挖開黃土,將我拉出黑暗深淵,告訴我,你要帶我離開不荒山,我信了!”宣姬越說越激動,眼裡的淚如珠落下,“李瑤之,你說世上怎會有這般無暇女子,愛入了心坎,我也信了。”
“你說我是械,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便成了有血有肉的人,你說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江山寶座,我也拋棄了紅崖的一切鼎力相助……你要什麼我就給什麼,可到頭來,你終究沒把我當人看。”
“宣姬,是你親手毀掉的這一切。”李瑤之從自己懷裡拿出宣姬以往一直把玩在手裡的那塊金屬魔方。
只可惜,那塊魔方已經損毀,此刻只剩下裡頭錯綜複雜的線路與晃動的熒藍色光芒。
“你寧可親手砸了這雲臺計算,也要毀掉整個上陽京畿,毀掉整個唐國,毀掉我。”李瑤之試圖修復過這塊雲臺計算,可到底頹然。
可即便難以修復,李瑤之還是學著宣姬的模樣,繼續把玩著這塊破損的魔方,藍光時斷時續,並不穩定。
“我生於皇庭,可自出生就必須守在不荒山那塊寸草不生的地方,你知道那種雄鷹被折翼的感覺嗎?天下久戰難安,北越長城古蹟有漠北異人,西南邊境有九國屯兵,兼之內憂外患,百姓連年水深火熱。我所要的一切,就是站在這天下的頂峰,用自己的能耐掃平這一切,給天下以安寧。”
李瑤之繼續磋磨著那塊破爛魔方,饒有耐性,說著話的時候時不時地抬眸起來,看宣姬是不是還在聽。
“可現在宣姬,你為了自己,要將我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一切給摧毀,用你的械助我登頂,再用你的械將我摧毀,我怎麼可能容忍。宣姬,你其實並不愛我,你愛的只是在你億萬年的黑暗間,第一束照進你生命裡的光罷了!”
說著,李瑤之手裡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目光迥然,如火一般炙熱,燃燒著這個紅衣女子。
“我愛權力,大於一切,大於天地大於生命。情愛易逝,只有權力、皇權才是永恆。我把你從地下帶出來,把你從機械變成人,都是為了這個使命。
可宣姬啊,是你忘了自己,忘了你即便再像人,再有血有肉,到底還是械。在我心裡,你和那些被你拋棄在紅崖裡的傀儡,至始至終沒有什麼兩樣。有血有肉,也不代表,你是個真正的人。”
李瑤之說著,言語忽然停頓,就連神情也肅穆了起來,眼光直直地停留在宣姬的身上。
忽然寂肅下來的氣氛,讓宣姬得以抬頭起來,也正視著李瑤之。
兩兩相望,有若雲泥。他是天潢貴胄,她則跌入塵土。
可是,讓宣姬移不開目光的,是在李瑤之手裡的那塊魔方,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原本碎裂了的藍光此刻竟然在他無止境的拼湊下,光輝重新聚集在了一塊,衝射而出的光輝形成了一片透明的螢幕。
此刻,螢幕上跳動的資料正快速的往上擠。
李瑤之終於開口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何制止眼下上陽京畿的困境,如何讓械……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