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風吹,勁草離離。
從界碑外來的風沙逐漸從肆虐狂暴到溫和,天日漸起時,天地間只剩下迷濛一片沙鑠吹拂,已經沒了那種吞天噬地的氣魄了。
懸崖的道上,本來長滿了芥地草的路徑也光禿禿一片了,唯一沒有被撼動的,只有坐落在底下的祭祀臺。
不遠處的碧湖上,隱約被風沙吹送著寒氣過來,掠過山洞口倚著刀而坐的男子身上。
風漠漠,如一隻無形的手掃過霍青魚散開的發,他只著素色裡衣,合衣而坐,目視著前方不發一言。
男兒一夜蛻變,眉宇間曾經的不羈也壘上了一抹薄霜,清冷而迷離。他背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一條腿直直而放,一條腿則蜷起,將手搭在膝蓋上。
就這麼一個姿勢,霍青魚已經良久沒動過了,任著吹過風沙掃拂,兀自失神。
山洞內,簌簌長風吹不進。
玄機眠在霍青魚的外衣上,衣發交疊,她淡淡地睜開眼,側臥著的姿勢,入眼處正好是戍守在山洞口的身影。
這一覺醒來,玄機感覺自己像是死過了一回。
在生死之際徘徊,昨夜那般自殺式的滾燙顯得不真實,反倒是冰涼的湖水澆熄下來過後,一切開始顯得清明和真實。
繾綣過後的寧靜,風沙也悄然失了許多猙獰,雖外頭還有嗚嗚風聲,可再不是昨夜那般無情肆虐。
一切都開始恢復正常,她也是。
玄機起身來,底下墊著霍青魚的衣衫時,她也兀自一怔。
山洞外,霍青魚聽到了裡頭的動靜,轉身進來,在玄機撐起身來尚且帶著幾分虛弱的時候扶住了她。
四目相對的時候,兩人皆是一愣,昨夜種種同時悄然劃過兩人心頭。
霍青魚安定好玄機,而後自己退了兩步,兀自半跪在地上,順手將長刀奉上,“我知道你脾氣,是我小人行徑了,你殺了我吧!”
玄機看著半跪在自己跟前的男子,面上不動,只微微凝眉,輕將皓首一歪,明眸直視向他。
霍青魚一錯愕,但看到她衣衫外露出的頸部處有一抹淡淡的痕跡,身上的傷口在快速地自恰,強大的癒合能力。
才豁然記起她的耳道受損,“忘記了,你聽不到。”
霍青魚看著她,似乎心裡有些障礙在這一刻全部撤銷,有些不善出口的話,此刻卻沒什麼戒備。
抬眸起來,正對上玄機定定看著自己的模樣,霍青魚的神色異常的認真,“玄機,我不悔自己孟浪,也暗暗慶幸,此生還能與你有過這樣的回憶。”
玄機依舊凝眉,微微斜倚著身子在冰涼的山壁上,散落的發傾瀉在肩頸處,襯得她少了平時的鋒芒,多了一許溫柔。
目光落在霍青魚的身上,雙唇緊抿,似是在輕忖。
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遑論她聽不聽得到,霍青魚亦往下說去。“從前,我總覺得天下誅邪,你我之間的隔閡不可跨越。既然如此,那你回你的不荒山,我回我的霍家村,這輩子不相往來就是,可是我發現做不到。”
“我沒辦法忽略自己心中所想,在紅崖裡的時候還能極力地剋制,怕自己身陷其中,可紅崖傾塌,塵沙狂暴,你命懸一線,叫我如何剋制?”
說著,霍青魚兀自嘲諷一笑,“想想也甚是可笑,不早就深陷其中了嗎?喜歡就是喜歡,一早便就心悅了,沒什麼不敢承認的,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哪怕是死,我也不可能將你丟下。”
玄機看著他不斷的說著,目色輕掃過他身上的餘傷,她伸出手去,“你身上的傷怎樣?”
霍青魚沒有理會她,伸手打斷,“傷無妨,我更怕你心裡怪怨難受。”
霍青魚說著,言語一頓,似是在鄭重斟酌。“我想了許久,自知唐突輕狂,趁人之危不是男兒所為。昨夜之事你惱也好,氣也罷,殺了我洩憤也,我自願領罪。”
“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殺你作甚?”玄機冷不防的一句話吐出,伸手撥開了橫亙在前的長刀,將身子稍稍往前一傾,輕聲道:“不荒山片毛難尋,寸草不生,像你這般好模樣的男兒,殺了上哪尋。”
霍青魚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