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我的確認,白老頭的神色忽然變得惋惜,他長嘆了一口氣,與我說話的語氣也鬆緩了不少:“你可知道,你孃親的陽壽早已盡了,現在為她續命的是刺入她脖子、肩膀,腰腹,以及大腿上的七根定魂針。”
“她的五臟六腑早已是空的了,不過是將靈魂暫時鎖在了這皮囊之中,不生亦不死啊。”
我錯愕地看著白老頭,並不知道他口中的定魂針,是個什麼東西。
許是白老頭看出了我臉上的疑惑,又繼續說道:“定魂針這個東西,是逆天而行的禁術,它可以讓將死的人起死回生,確切的來說並不是起死回生,而是不生不死,猶如行屍一般。”
大夏初年啟王之時,曾出現了武觀之亂。武觀,相傳是夏禹王最小的一個兒子,因不滿啟王在統治後期,沉湎淫樂,驕奢淫逸,經常舉辦大型露天宴會,在龐大的宮廷樂隊伴奏下,樂歌高唱,萬人淫舞,酒氣盈天。這不但使整個大夏的風氣敗壞,更影響了正在儲位上的太子太康。
武觀攜輔臣上書,勸誡啟王莫要與先王禹的節儉傳統背道而馳,越來越淫溢無度。這引起了啟王的不滿,將武觀放逐於西河。
而後武觀在西河叛亂,一路朝著王城進發。啟王派出彭伯壽率師出征,在西河韓城斬殺了武觀。
武觀的妻子原為扈氏部族首領之女,當年禹王討伐扈氏,致使扈氏屈服,將女獻出。
禹王將扈氏女賜給了武觀,卻未賜給啟,想必啟有恨在心,繼位之後,以行天之罰的理由,滅了扈氏部落。
扈氏首領死之前,將部落隱秘之物交給了扈氏女。
這個隱秘之物,便是這定魂針。
相傳扈氏的先祖曾在雲夢附近救了一隻仙鶴,仙鶴為報其恩,將翅膀上的四支羽骨交給了他,並且告訴他用羽骨磨成七根骨針,放置身邊可做辟邪之用。
至於何作定魂之用,便又要從武觀說起了。
武觀死後,屍體被送回西河,其妻扈氏女見屍首分離,便用身上僅有的骨針穿線,將武觀的頭部重新縫合。
扈氏女一邊縫合著丈夫的屍身,一邊嚎啕大哭,控訴啟王不仁,罔顧禮法,殘害手足。
隨著她用骨針縫合著武觀的身體,骨針染滿武觀的血後,便開始散發著殷紅的光。
扈氏女嚇的鬆了手,骨針自武觀的頸間進入,使武觀頸上還未縫補完的傷口瞬間癒合。
西河突然間狂風亂作,黑雲壓城。
武觀便在此刻又睜開了眼睛,活了過來。
雖然白老說,他講的這些都是記載在傳說之中的事蹟,但我想既然這世上既然有定魂針,那這傳說的真實性就可靠許多。
武觀醒了之後,並沒有再次捲入權利的鬥爭之中,而是與扈氏女攜手天下,據說再無蹤跡讓人可尋。
至於孃親身上這定魂針是哪裡得來的,我也完全不知道。只聽白老說,這定魂針是禁術,又想起孃親之前與我說過的,她用自己的靈魂與肉身,換了十年的壽命。
“定魂針如名之意,定魂魄於其身的皮囊,可以使人在死後,魂魄繼續停留在身體上,從而在世間繼續行走,那些定魂針入體的人並不是所謂的活著,不過是靈魂困在了已死的身體之內,臟器也都如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一樣,都會慢慢腐爛消失,最後只剩一副空皮囊,雖帶著些許餘溫,卻也不再是一個正常的人。”白老繼續說道。
“這定魂針一共有七支,全部刺入身體之內,便可延續生命十個春秋,而你孃親的身上正好有七針,我曾見過一針的,曾見過四針的,卻從未見過七針入體的,你不知道,這定魂針每一次刺入體內之時,都是一場如同生死邊緣的折磨,所以,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順利挺過針入身體時的疼痛,如若在入針的時候意志不堅定,被活活疼死了,那便是要魂飛魄散,形神俱滅。”
我側過身子,怔怔地看著毫無知覺的孃親,耳邊彷彿又聽到她的抽泣聲。
“我有些貪心,總想著能看你長大,你的笄禮,你的婚禮,你的受封儲位之禮,你的登位大禮,你懷了新生的喜悅,我多希望能親眼看著你平安富足,兒孫滿堂啊。”
我竟不知,孃親為了我遭受了這樣大的罪,而我,卻還在想著將她送回到父親的身邊之後,就如同甩掉一個累贅一樣,再無後顧之憂,便能與小白雙宿雙飛了。
我眼裡一片迷茫,哽咽地問著白老:“她的身上已經刺滿了七針定魂針,卻呈大限將至之相,可是十年之期已經到了?”
“若是老身沒有猜錯的話,你孃親最後一針,應當是刺入了頸間之處,而相距刺入的時間應當有兩年之久。”白老頭說道。
“所以,白老頭你的意思是,十年之期已經到了是嗎?”我心裡總有些許不願意承認孃親要離開我的事實,卻再三向白老頭確認著。
若是白老頭說沒有,我便以後再也不離開孃親的身邊,一直陪伴著她,一直一直。
可是白老頭卻神情極為認真地朝我點了點頭。
我心裡才建築的城牆,瞬間傾塌了。
“你莫要著急,這十年之期並不是死的,老身我有法子,可在無損你孃親身體的情況下,讓你孃親在人間多停留些時日再離開。”許是白老頭見我整個人從裡到外散發著使人壓抑的絕望,因此開口安慰著我。
我側臉看著他,眼淚簌簌而落:“白老頭,你當真可以讓孃親多活幾日,你沒有與我扯謊,對不對?”
我想,若是能讓孃親多活一日算一日,多活兩日便算兩日,我不想餘生都在悔恨之中度過,我想只要能讓她活著,我便還有向她恕罪的機會。
“你要知道,老身我從不騙人的。”白老頭見我掉了眼淚,即刻手忙腳亂地從袖袋裡面掏出一段尺素遞給我。
我看著他笨拙又彆扭的樣子甚是覺得好笑,想他年輕的時候,在哄女孩子哭的這方面,一定十分不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