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條隨著少公子的真氣四散於水面,速速推開了遼闊的碧波萬頃,翡翠一般地波光粼粼。少公子負手而立猛地點起了腳尖朝著湖上飛去。借力於竹條,點水於湖面,少公子衣袂翩翩,帶著神采飛揚的自信,穩穩地落在水臺上,隨後他仰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莊荀。
莊荀摸了摸下巴,猛地從小樓上一躍而下,輕巧落地之後,片刻舒展筋骨,才緩緩地走到臺上的涼亭裡跪坐在榻上。
“老白的徒弟教的還不賴。”莊荀先生擺弄著面前的茶具慢慢地說道。
少公子不刻便聞到了淡淡的茶香,隨即走上亭子,與莊荀面對面地跪坐在軟榻上面。
莊荀先生泡茶的方法與白老頭教給少公子的相差不多,想是兩人在垂釣之時,也切磋過茶藝。玉碗翠湯,不光是賞心悅目,連味道也不是一般的好。
“這燕山的雲霧一般人在我這裡可喝不到。”莊荀先生淡淡的說道。
少公子四指託碗,一飲而盡,口中的甘甜回味綿長。
“先生的茶必定是好茶,不管是楚地的翠縹還是周地的銀針,都比不上先生的雲霧。”少公子垂下眸子十分乖巧地說道。
莊荀十分享受少公子拍的馬屁,繼續填滿了少公子面前的玉碗道:“方才聽不言說,你二人是來我這裡做說客的,可是燕君派你們來勸我與韓子入仕的?”
少公子抬起眼睛看著面前的人,轉眼間就能如此清醒,想那方才的醉態根本就是裝出來的。酒樓談天喝酒之時澹臺不言也已經說過他們前來的目的,料想這莊荀也早就猜出來他們背後的人是燕君吧。
“ 天道無為,順其自然趨勢而為,無親無疏,老頭年歲大了,就喜歡花鳥魚蟲,不喜歡人了。”莊荀先生淡淡地說道。
“先生哪是不喜人,只不過不想被權勢所牽制罷了。”少公子開口道。
“你回去告訴燕君,這天地自有道,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聖心之人無為而民自化,好靜而民自正,無慾而民樸,無事而民富,讓他莫要再沒事找事。”莊荀輕飲了口茶湯,神情怡然自得。
“何為天地之道,何為聖心之道,先生也是從鬼柏大人那裡頓悟的,即收了不言做兵家的徒弟,為何不肯收燕君的兒子做莊家的徒弟呢?”少公子垂下眸子隱去了心思,這句話也是為自己問的,若是他也能師承莊荀,何懼在九州之上詭動風雲。
“兵道在於練而莊者在於悟道,兩者不同自然不能相比,況且不言那傻小子雖然傻了點,但卻受了万俟忌的影響,秉性不會壞到哪裡去,自然也不會做出什麼壞事,燕君本就沒有一顆聖人之心,你且說他的兒子能好到哪裡去,況且方才你也看到了若不是蓉兒攔著,那小子險是要將我的房子給踏平了。”若不是因為有年初的垂釣之約,莊荀早攜著徒弟去雲遊天下了,哪還輪得到被小輩的人堵門口。
“燕君本意就沒想要傷害先生,否則憑燕君之力哪是簡蓉一人可以抵擋的。”少公子不緊不慢地說道。
聽到少公子的話,莊荀先生笑了一聲,飲下一碗茶道:“你與老白不愧是師徒二人,他和韓子二人不赴垂釣之約,你卻來這裡給我找不痛快。”
少公子沒有再言語,他本以為莊荀在少公子說完話之後會氣的拂袖而去,可他偏偏卻沒有,相仿仍舊笑意綿綿,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著話。
“早先你說不願意做燕君的說客,可現在偏偏又相反,做起燕君的說客,你究竟是想做些什麼,想要得到什麼,老身我自然管不著,不過作為你師父老白的同輩,我還是勸說你一句,莫要事事都想要攥在手心裡面,這世上事事難料,終有你攥不住的東西,一切皆命,圖謀不軌終究是傷人傷己罷了。”莊荀的話一字一字地從耳過,卻死死地鑽進了少公子的心裡。
他最開始是不想做燕君的說客,帶著澹臺不言來這趟莊荀這渾水過河。可機緣巧卻遇見了莊荀,且他又將澹臺不言稀裡糊塗地收作了徒弟,並許諾言傳身教以兵家之事。少公子方才又經試探得到了證實,莊荀是萬萬不會將連慕君收進門下的。如此一來燕君往後對澹臺不言的看重與依賴就會更深一步,甚至有可能將燕國的兵權交給澹臺不言。少公子攀附燕君想要為父報仇,然而燕君自然也不會讓人白白利用的,若是將來反目成仇,澹臺不言便是少公子手裡最後的遁甲。
“誒呀,說了真麼多也乏了,老身我要回去躺一躺,歇一歇。”莊荀慢慢站起身,走出了涼亭。
少公子見狀也跟著起身走在莊荀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水臺的石欄之處,莊荀抬起手,觸碰了石欄臨水盡頭的蓮花石雕,頃刻之間一展寬大的浮橋便從水下凸顯了出來。
莊荀悠哉地走在浮橋上面,回過頭對少公子說道:“有的時候,換種方式,能找到另一種捷徑,若你真的想要,就要多花一些心思去找,讓別人知道你付出的多,你才能有更多的回報。”
少公子望著浮橋之上的莊荀,青絲雖然參著白髮,一雙深邃的雙眸卻看得透這世上的人心,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依舊丰神逍遙,衣袂隨風蹁躚,融入這天地翠色之中。
簡蓉和澹臺不言是接近傍晚的時候才回到的農莊,農莊裡面的廚娘已將晚飯做好,只不過莊荀先生卻藉口身體不適沒有與少公子他們一齊用飯。
用飯之時,簡蓉盯著少公子欲說還休,少公子等了半天卻不見她有話說出,索性心一橫放下碗筷裝作要回房休息。簡蓉見此,即刻開口問道:“師父白日可是與你說了什麼,怎麼我與不言出門之時還是好好的,這會兒又身體不適了?”
少公子嘴角勾笑,首先想到的是,澹臺不言才帶這姑娘出去一下午,回來便改口稱他為不言,這小半天的光景倒是用了什麼方法討到了簡蓉的歡喜,少公子很想知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過午先生與我細品雲霧之時還是好好的,一提到被爽約的事情,就十分沮喪了。”少公子說話之時輕瞥澹臺不言,見他看向簡蓉時的表情就像老樹開了花,讓他整個人的頭頂都長出了枝椏。
簡蓉垂下眸子緩緩地道:“公子可知為何白老與韓子沒有赴垂釣之約嗎?”
少公子轉了轉眼珠,搖了搖頭道:“不知。”
“因為韓子的十五之時,即將嫁女,所以不能來赴垂之約,而白老也是因為要參加韓子女兒的婚禮,沒法來這兒。”簡蓉的表情略帶沮喪,卻讓少公子存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