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縣衙時,陸知縣分派兩撥捕快,一前往兩年前購買阿芙蓉的藥鋪,將掌櫃帶回對峙,二是去尋被錢管家拋棄在下鄉村不聞不問的娘子,有了這二人的證詞,錢管家殺害蔡氏一事那就板上釘釘了。
林希還在與同知大人他們續談,一邊耐心等待,這時,府門處湧進一群人,林希抬眸凝過去,陸知縣他們終於來了,不過在人群中多了兩人,其中一個還抱著幼小孩童。
這兩人便是藥鋪掌櫃與錢管家多年不見的夫人,待二人走進靈堂內,先是對同知大人和林希行了個禮,林希上下打量二人,那掌櫃身子有些黝黑小壯,身上一股濃烈草藥味,想是他常年出入藥鋪、上山採藥所致;錢管家的夫人一身青布麻衣,面上似有些枯黃,兩眸蒼蒼,來時聞聽相公之訊,心中有著說不清的酸楚,兩隻粗糙的手緊緊環抱著才剛剛兩歲的兒子無語凝噎。
錢夫人想不透眼前的這個男人兩年前為何義無反顧的踏出家門,拋妻棄子,連一個招呼都沒打,就像一陣風吹來即走;此次突然得知消失多年的相公還活著,而且就在黎城縣內,心頭千萬種委屈、苦楚不約而同纏繞著無法釋懷,若不是官府懇求,自己是萬萬不願再相見這薄情之人的。
錢管家見到自己拋棄多年的夫人還是一副漠色,長跪靈堂無動於衷,林希凝了他一眼,遂,又轉頭向藥鋪掌櫃,指著他道:“你可識得他?”
“認識!”那掌櫃彎身打量錢管家兩眼,遂,起身拱手道:“兩年前便是他在小的藥鋪內購買的阿芙蓉。”
“確定?”林希道。
“千真萬確,小的記得一清二楚!”那掌櫃憶道:“兩年前四月初,我在峻峰山上採藥材,鋪裡就一小兒看店,待午後我回藥鋪時,他還在埔里等著,神色十分不安,小二道他家中娘子重病,需買阿芙蓉為他娘子服用,我見他對娘子一片痴心,便將阿芙蓉賣給他一斤。”
一斤的價格那可不是小數目,照陸知縣的說法,一斤足可抵三五年的勞作收成,錢管家還真下了血本,只可惜奸計未得逞,陰差陽錯被清風教救治好。
蔡氏被清風教救治好後,心雖有不甘,但也不敢貿然下手,以至於一等就是兩年,若不是這次清風教一事鬧得滿城風雨,想來他還未尋得時機,不過他這招確實聰明,得逞後不僅置身之外又能嫁禍於他人。
錢夫人至入了府見到了消失多年相公,恨意、心酸、苦楚如泉水溢上心頭,蒼蒼的兩眸漸漸越來越朦,林希凝著這可憐的婦人,抬手指著錢管家低聲問,道:“他可是你夫君王富貴?”
“是!”錢夫人哽咽,似點非點的點了點頭,道:“是!”
儘管千萬般不願認那薄情之人,可至此時刻錢管家還依舊是她唯一合法夫君,是孩兒的親爹爹,錢夫人仿如被某種針越刺越深,淚珠似火山崩發致一發不可收拾,傷痛欲絕的蹲下身,捂面悲泣。
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該是其樂融融的,可就因錢管家這人面獸心的負心漢使得好好的家支離破碎、四分五裂,頓,錢夫人越悲越大聲,越悲越洶湧彷彿這些年所受的煎熬都化作無盡的淚水!
林希凝著長跪靈堂的錢管家,道:“你,還有甚可說的?”
“無話可說!”錢管家一副淡然,彷彿他早就預料會有這麼一日到來,又從錢夫人一直環凝到劉氏剛好一圈,道:“我死而無悔!”
“死而無悔?”林希無語的搖了搖頭,既已確定錢管家就是王富貴的身份,也是他購買的阿芙蓉兩次殺害蔡氏,那這案子也就算是真相大白了,只是他還未親口講述為何要殺害蔡氏,蔡氏因何體罰於他,兩年前又因何無故拋下娘子離開下鄉村,這些倒可以回縣衙繼續審訊,反正牢獄裡有著各式各樣的審訊刑具,有那些玩意兒伺候他,不信他不開口。
林希抬手正準備喚捕快將他押回縣衙時,一側的同知大人突然抬手,指著錢管家道:“來人,將他給我拉下去,亂棍打死!”
‘啊?’林希聞聽同知大人慾私下處置錢管家,遂,轉身欲止住卻被陸知縣搖頭攔住。
上來兩下人將其抬起拖走,錢管家面上冷靜似水,沒半點掙扎,也無半點怨言,就這麼安詳的被拖到不知何地處置。
終於,殺害蔡氏的真兇被查出,陸知縣、襄萍皆大歡喜,可同知府內的人並無半點歡喜,也對,這也沒法歡喜得起來,可故人已去,活著的得替故去的好好活著。
願上蒼沒有恩怨,就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善惡,就沒有互相傷害。
辭別同知大人,一行人打道回府,途中,林希道:“伯父,為何不將錢管家押回縣衙在審訊審訊,他還未交代兩年前為何不辭而別,拋妻棄子,蔡氏因何體罰於他,還有他如何行兇的?”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也知道你一身正直,這也是我所欣賞的!”陸知縣悠悠道:“可有些事未必要過多的注重結果,方才我阻擾你,其實說起來這不過是同知府內的家務事,我們作為外人已經插手過多,若強行將錢管家扣押回縣衙,反倒物極必反,你可懂?”
林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回了縣衙,請辭明日休息一日,陸知縣點頭同意,這些時日林希處在龍潭虎穴之內,每日神經緊繃,謹慎與清風教周旋,身心必然疲倦不已,故只要他提出任何請求,陸知縣一一應答。
柳傾葉在黎城外雲霞山下谷底居住。
此山離黎城不過百里,雲霞山之所以名為雲霞山,只因此山有百丈之高直衝雲霄,一年四季,滿山紅楓染成一片如晚霞,從山下看仿似映在雲層中,霞光透紅。
柳傾葉昨日告知林希若是練武,就去此山尋她,林希一路逕走,一頭浮想起柳傾葉的樣貌。
那一對柳梢眉宛如畫龍點睛般雕琢,兩眸仿那深山清潭,透邃而寒慄,鼻樑芊巧,白皙如玉的身姿如畫中仙,玉立亭亭。
她看似不近人,心底卻又似那水鏡透徹,我行我素,從不受旁人所左右,她秉承家師遺願,一心只為鋤強扶弱,打抱不平,不辱沒師門,她從不奢求他人對她報恩,也從不渴求他人對她好。
不知不覺,林希走過一個又一迷宮似的叢林,終於來到雲霞山腳下,這山果真出奇的高,仿似要將那雲層衝破,那一大片的紅楓映如晚霞映照山澗,絕世而獨立。
山谷底小溪流淌,亂石鋪路,林希撥開那挺立的一株株雜草,緩緩往前,小心一步一步走過以石制道之路,流水在亂石兩側敲擊,一陣陣‘嘩嘩’順流而下,遂,往右側背山而行,只見在那山間下,一座竹木屋倚山而靠,籬笆圍牆。
牆外種滿大片桃花,現正是春季,那一大片粉紅紅的花瓣芬香撲鼻,一株株亭亭玉立如少女般直立,一陣微風吹過,那一株株桃花仿似一位少女翩翩起舞。
竹木屋後是一汪瀑布順流而下敲擊著青石,嘩嘩作響,真可謂: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林希閉眸雙手張開沉浸在這片純粉的世外桃源,那清香四溢的花瓣味,屋後又有瀑布敲打著節奏,一輕一重,一緩一急,半晌,才又往竹木屋逕直而去,見大門敞開,便往裡走了走,忽,一白衣女子從屋內走出,腳步輕盈,宛如仙女下塵。
那白衣女子正是柳傾葉。
柳傾葉見來者是林希,心中一喜,面色卻如往常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