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搖了搖頭:“這雲遊教習的職司我也不打算再掛了,我要去長安了。洗月書院對你來說也只是人生之一停,終有一日我們會在長安重逢的。”
餘浪一時之間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心中想道:杜甫在餘朝然剛離世——我最低落的時候出現,引我進了洗月書院,幫我度過了許多難關,如今好不容易情況好轉了,我剛打通了丹田,竟然就要迎來分別。
離開了你這偷梗怪我的日子該多寂寞啊,餘浪有些感傷,加上酒勁上揚,竟紅了眼眶。
“你這小子,性格怎麼跟我一樣,多大點事就放不下?我杜子美,不是你的大救星,只是你一個很普通的朋友,你以後還會遇到很多投契的朋友。”
“說起來,我在揚州的這段時光也很開心啊,有你這小朋友插科打諢,閒來無事還能去畫舫上聽仙兒唱兩隻小曲兒,閒聊聊天。”
提到仙兒,餘浪心中有些疑惑:“你怎麼不幫仙兒姐姐贖個身,我那三千兩銀子還不夠?”
杜甫神色坦然:“魚躍大海,鳥飛青天。仙兒在畫舫上過慣了富貴日子,她自己攢下的錢也足夠她年老色衰後安度晚年了,何必跟我去過苦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這一生註定是勞碌命,我卻希望她能過得安樂一些。”
“也許她更喜歡隨你過清貧日子呢?”
杜甫一笑:“她現在還年輕,或許確實有這樣的衝動,終有一日會後悔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她不是那種能耐窮的人。與其將來把這份感情在柴米油鹽粗茶淡飯裡耗盡了,倒不如把最美好的回憶封存,彼此相忘於江湖。”
“說得好,為相忘於江湖,幹一個!”
一連喝空了四個酒罈,杜甫的舌頭越來越大,甚至開始往外冒渾話。
餘浪見時機差不多了,忽然發問:“你這次突然要走,是不是與我盜用洗髓池有關?”
“嗯。”杜甫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酒後吐真言,此話果然不虛。
“洗髓池的事情可大可小,不至於要逼得你離開洗月書院,是不是有人逼你問我鎮地石的事情?”餘浪想了一會兒,繼續問道。
杜甫傻笑了三聲:“你這小子,想把我灌醉套我話……一下子能猜到這裡,確實也是聰明。這也是我能放心離開的一個重要原因,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被人一碰就倒的小余浪了,只要我幫你挺過這一關,今後的事情想必你一人也能夠應對了……”
“你要怎麼幫我遮掩?那塊鎮地石可是地元級別的寶物,只有上三境的修行者才可能打得碎。”
杜甫搖了搖頭:“你看我這副窩囊相不像上三境是吧?我正是上三境第一境悟玄境的修為,不用那麼吃驚,我可能是史上最廢柴的悟玄境了,悟了一半,怕了,自斬道根,終生不得寸進。”
“怕?”
“悟玄境破境時需要直面你最不願面對的回憶——也有人說稱其破心魔,我不敢,慫了,不悟了行不行。”
“二十九歲的悟玄,杜子美!你要是正經修行,才是洗月書院最可怕的妖孽吧。”
杜甫腦袋越來越昏沉:“別的你不用操心,陳院長問到你,你就說是我護短心切,幫你開啟了鎮地石,送你進去洗經伐髓去了。不管他信不信,我杜子美要走,他一定會給我這個面子,呃,不再追問的。”
“你就不好奇到底是誰幫了我,或許我是個墮入魔道的惡人呢,幫助我的也許是個魔頭呢?”
“你不用告訴我,這點信任沒有當什麼朋友。”說完最後一句,杜甫再度癱倒在桌肚裡不省人事了。
餘浪給杜甫披上蓑衣,揹著他一步一步往揚州城裡走去。
潑天大雨似是還要無休無止得落下去,餘浪仰頭望了望天空層層疊疊的烏雲,只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
能交下這樣的朋友,此一生也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