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浪仔細打量了一番門外這個很可能是自己爺爺的老人。餘老爺子面容清瘦,頭上沒戴時下流行的幌頭,只是簡單束了頭髮,華美的袍衫鬆鬆罩在身上,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風度。
看來又是富貴命,餘浪流著口水痴痴念道,這一身行頭,加這麼大個宅子,加老人手上的玉扳指,嘿嘿嘿……不過,明清時代扳指才漸漸轉為裝飾物,在大唐可是用來彎弓搭箭的,難不成這老頭還是個練家子?老頭看起來也是一副武人面相,那這份家產可不好謀奪啊……
餘老爺子倒不以為忤,笑道:“肚子又不知道餓了?”
如夢初醒的餘浪一聲哀嚎撲向美食,落座以後連忙舉箸埋頭,一通胡吃海塞,直嚷著好吃。豆米煮得夠透,牛肉炒得極鮮,蔬菜爽口又清甜,餘浪真是快吃出眼淚來了。
不過這一桌子本來也只是些下酒小菜,根本不填肚子。幾個盤子都吃空舔淨以後,餘浪只好拎起酒罈痛飲,只求喝個飽。
眼見著一罈子酒被餘浪喝水一樣喝了個底兒掉,餘老爺子驚得目瞪口呆。這可不是市面上幾枚開元通寶就能買到的濁酒,而是絲綢之路上運回來的西域烈酒。哪怕是一個成年壯漢這麼個喝法也得去掉半條命,身體單薄的餘浪拎著空酒罈竟然還一臉未足。
不過就是一罈子難喝的酒精飲料嘛,酒精濃度根本不夠看,餘浪內心不屑,他知道唐代的制酒工藝相對來說還比較落後,動不動“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能有什麼酒精度?擱現代喝個三百杯試試,詩仙也得變詩鬼。
餘老爺子盯著餘浪的眼睛,一開口眉毛鬍子就齊刷刷得顫動:“以前的事情你真得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不是誑我?”
餘浪無辜地點了點頭:“只調戲姑娘不調戲老頭,除了記得名字叫餘浪,其餘一概不知。”
餘老爺子垂下眼皮,搖頭嘆氣:“哎,報應啊。”
餘浪:“什麼鬼報應?”
餘老爺子沒再往下說,餘浪也識趣得不再追問,兩人收拾好桌子,各自悶著心事回房休息去了。
舒服的床榻很快把餘浪送進了夢鄉,夢裡的他紫袍蟒帶位極人臣,一擲千金富比王侯,卻被一陣妖風吹散了骨頭,化作流沙。餘浪受驚而醒,滿臉冷汗。他套上烏皮軟靴,想去庭院裡散個步,敗敗火。
正當此時,餘府的大門被人粗暴地撞開,一隊舉著火把的漢子極有秩序地立於兩側。當先一人是個方臉書生,披一身縞素,神情悲憤。
餘浪看這陣勢微微有些腿軟:“你們夜闖民宅,不……不怕我報官麼?”
書生怒極而笑:“報官!你當然要報官!我妹子從小與你青梅竹馬,你竟然在成婚之日下毒害她!你們說,這樣的人該不該交由官府問斬!”
兩邊的小廝們一齊應道:“該!”
方臉書生一振袍袖,兩名小廝抬上來一具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屍。那女子尤在豆蔻年華,容顏清秀,此刻卻面色慘白,了無生意。
餘浪又是一哆嗦,剛來就攤上這麼大個事,不明不白結婚就罷了,還把髮妻給毒死了。他本可以處理得更冷靜一些的,只是剛從噩夢裡驚醒,腦袋裡還是一團漿糊,又被人先奪了聲勢,一時間竟訥訥無言。
“你認罪麼!”書生往前踏了一步,氣勢迫人,憤怒逼問道。
一陣夜風穿堂,女屍豔紅的裙裾高高揚起,獵獵有聲,夜色深處似傳來低泣聲。
餘浪心裡莫名悲痛萬狀,鬼使神差應了聲:“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