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輝被她熱情的攻勢嚇到,急顫顫地把東西原物奉還。他只說了一句——我不能收。其它關於拒絕的話,他也沒有說。畢竟對方從未直接地表白過。
後來聽說那個女生高中畢業,就被安排嫁人了。
話說回來,倘若跟蘇亦輝表白的是一個男生,那麼,他或許就不會畏縮了。
他會在體育課的時候,坐在樹蔭下,有意無意地看一眼籃球場或者是操場上的揮汗如雨的運動員。但是他不敢多看,他怕別人從他的眼神中解讀出真實的想法。
喜陰植物是無法承受強光的照射,這不是逃避的悲哀,而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亦輝從來是這樣的存在。
“那你呢?”亦舒問他。
亦輝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淺淺地抿了一口,“我打算明年也去找工作。”他又垂下眼眸,“我不需要他養我。”雖然他一直再跟我說會養我一輩子之類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向前走了一步,“我……”那個在心底翻騰的真實想法,驟然間,散成一團迷霧,如何能聚攏成一個具體的形態?
亦舒放棄去捕捉。
站在雪地裡的白衣少年,該是去心疼他被嚴寒侵蝕的悽楚,還是該躲在遠處,靜靜地欣賞人雪絨一的美景?
放下不就自在了?
千言萬語,千頭萬緒,千思萬慮,它們的最終目的,全部是指向唯一的那個人。亦輝是亦舒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親人,她只求他平安順遂。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亦舒拿起沙發上的外套穿上,“我該走了。”
亦輝木訥地點點頭,他不會去糾結事情發展的走向。他知道,他的能力總是有限渺小。與其在強求後頹然地接受,倒不如,開始就放手。
亦輝趴在窗前的欄杆上,目送著越走越遠的亦舒,內心千溝萬壑。他知道,姐姐未說出口的那幾句話。他一直都知道。
他們之間,就是不善於把呼之欲出的話仔細講明。
他知道,她也知道。可是,他不知道她知道,她也不知道他知道。
那便是代價吧?得到了,等於是失去了。可是失去了,還能等於得到嗎?
亦舒回頭望了望對應的那間公寓,把標準鏡頭替換成了長焦鏡頭,再把長焦鏡頭替換成了超廣角鏡頭。視界內所有的影像成倍地遞增了,然而真正想要找尋的那個鏡頭,卻跌入了茫茫的雲霧之中了。
於是,他們都不再尋找了。
徐世曦在小區門口等著亦舒,他倚靠在車門上,額前的劉海隨意地蕩在眉間。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不需要把劉海梳到腦後,不用忍受硬固的髮膠把頭髮捏合成堅硬的鋼刺。
他一如記憶中般美好。
清風遭受了冬季的寒冷,但是,它又有別於一般的冷風。
香樟枝頭的積雪,抖落下一地的粉碎。
“你怎麼來了?”亦舒迎上去。
“我不放心你。”他握住她的手,連續哈了幾口氣。
“我來看我的弟弟,也讓你不放心?”亦舒任由他搓著自己那雙冰涼的手。
徐世曦囅然而笑,“我是不放心開車載你來的司機。”
車子一路向前,積雪碾成一灘褐色的雪水。
亦舒突然轉過身,“世曦,謝謝你。”
“謝我什麼?”他看了她一眼。
應該是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謝謝你始終對我不離不棄。她也說不清到底要感謝的內容,像是從遙遠的國度傳來的呼喚,斷斷續續,聽不真切,最終簡化成兩個字——謝謝。
徐世曦知道亦舒謝謝當中的含義。有些事情不必追求真相,朦朦朧朧的美感,反而有更多的想像空間。
就像他沒有執意要隨同她前去。因為他知道,亦輝脆弱的意志不能再經受外界的干擾。
有些事,安靜地放在心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