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無端地出現,就註定給了某些人無疾而終的希冀,帶著這種虛無縹緲的痴心妄想,在未來的無數個歲月裡,像個孤魂野鬼,無處容身。
那天唐黛和唐經國之間的對話,被躲在牆壁後面的喬思明聽得一字不差。
“你真的決定了?”他走進她的辦公室,急於表明自己偷聽的事實,“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唐黛不介意他的偷聽,抬抬眉毛,“我不是為了他。”她從窗邊走到皮椅上坐下,“你別傻了,我早就過了痴男怨女的年紀了。斷送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一個是你如無物的人,我不會如此犯賤。”
“那你為什麼要走?”他朝她的座位走過去。
“你問的問題多可笑。”她忍不住冷哼一聲,“想不到,幾年沒見,你的自以為是,始終沒變。”大學的時候,喬思明總是把他單方面的想法當成是唐黛的需求,久而久之,兩個人都變成了習慣。“我從始至終都不是迅元的員工,和迅元不過是專案上的合作,現在歡樂城的專案已經完成,我還有留下來的理由嗎?”
確實,她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可是她一走,連帶著他的理由也一併帶走了。
也許唐黛是真的放下徐世曦了,喬思明卻依然放不下唐黛。他曾經放棄過一回,萬般不願地,被迫無奈地接受現實。命運何其殘忍,把癒合的傷口反覆撕扯,直到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才肯收手罷休。
“等一下。”徐世曦從樓上趕下來,看到喬思明在公司前面的路口等車。有一輛顯示空車的計程車停在紅燈的另一邊。“你一定要走?”
喬思明用左手食指在鼻下蹭了蹭,“你以為我是開玩笑?”
不排除有這樣的想法,畢竟,他給他的印象,很少有正經的時刻。如果一個人表達情緒只有一種方法,那麼,解讀他的內心世界,就得需要心理學專家的輔助。
時間放緩了腳步,兩個昔日的少年郎,在灰白色的天際下,相互凝視對方。
“正因為我知道你現在不是在開玩笑,所以……”一向口才俱佳的徐世曦語塞。
“所以你是來送我?”喬思明接上他沒說完的後半句話。
送行。這兩個加起來筆畫不過十五畫的字,像十五把利刃,蓄滿海水倒灌的力量,筆直地刺入他的身體裡。
早上送別了唐黛。嚴格來說,昨天晚上的那一番話,已經是離別前最後的交代了。
——世曦,我們終究有緣無分。
唐黛站在黑色的路燈下,她現在喜歡黑夜的寧靜,可以無所畏懼地或哭或笑。
徐世曦張了張口,說不出一個字,一個語氣助詞。
——你什麼都不要說。尤其不要說,我們還可以是朋友,繼續做朋友之類的話。這種話,其實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和侮辱。
徐世曦看著她湮沒在黑色裡的輪廓,真的一句話也沒有說。
今天中午,另一個相熟的朋友退出自己的世界。
毫無預兆。無從準備。
記得喬思明曾經和他說過——你去哪裡,我就跟著你去哪裡。這輩子,我跟你混了。
莫非八年就是一輩子嗎?
那些如同兒戲的承諾,不用負半點法律責任,可以隨意地撕毀協議。
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
“……”徐世曦想說的話,統統湧入了眼眶。
“走了。”喬思明拍住他的肩膀,把未盡之言透過這一舉動,傳導到他的身體裡。
人生就是一個離別和重逢交替的過程,另外還有一個就是活著和死亡。有時候,更容易看開生死難題,卻糾結在離合之中。
喬思明在當天下午離開了雲城。他沒有需要收拾的行李,幾套衣服,隨意地塞進箱子裡,合上蓋子,扣上鎖釦,如此簡單。
既然終要離開,孤孤單單地離開遠勝過在眼淚和嗚咽中徘徊不停。
他是捨不得徐世曦這個朋友的,雖然因為唐黛,有過那麼一段不開心的短暫的過程。陰雲散盡後,他們的身上看不見一絲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