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痕,用他薄薄的嘴唇將它吮吸徹底。
這是她的眼淚。
又何嘗不是他的眼淚。
徐世曦雙手揉捏著亦舒的肩膀。這樣近距離地直視一個人,任何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隱私和秘密,都將無所遁形。實在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亦舒回應他的眼神,想從他的眼睛裡探究出某種難以言明的特殊物質。
時間彷彿靜止,或者是放慢了腳步。
“你知道我要今天回來,所以把飯都做好了?”徐世曦的注意力終於被飯菜的香味吸引過去。
其實不是。只是恰巧。
亦舒的笑容生硬而僵滯,“趕快洗洗手,吃飯吧。”她轉移話題。
徐世曦把外面那件沾染了淺灰色粉塵的外套脫掉,由上至下撣了撣,掛在玄關的衣架上。“亦舒,明天幫我把這件外套送去幹洗。”
“哦——”亦舒抬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明天給你送去。”
徐世曦對衣服的乾洗要求頗為苛刻,他曾經不辭辛勞地試遍雲城幾乎所有的乾洗店。最後,總算在紡織城附近的一處住宅區樓下的店鋪中找到了。
好像每個人總是會沒來由地去做一件傻事,也說不清楚它的意義和道理。本能的反應,原始的衝動罷了。
徐世曦正從鞋櫃裡找拖鞋,這才發現地板上擺著兩隻凌亂的黑色棉拖。
是有人來過了嗎?
可能是亦輝吧?
細推時間,從離開雲城,去往榕城,再次折返雲城,已有月餘。
好像快忘記思念的具體滋味,整個人全部被一種酸澀的液體裹挾。
亦舒看著走進浴室的世曦,猛然想起還有唐潮的存在。
萬一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那麼該用什麼辦法去解決呢?
亦舒趕緊回到房間裡,把還在充電的手機從充電器上拔下。
“飯做好了嗎?我馬上過去!”沒等她開口,唐潮把話串成連珠炮,衝著電話發射。
“……”亦舒插不上嘴,焦急地等他說完。
電話被他霸道地掛掉了。
“吃飯吧。”徐世曦從浴室出來,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清爽的男性氣息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只是仍有一些倦怠。
她的眼神驚惶地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故作平靜地把手機塞回褲袋裡。
明明知道有些距離一定要保持,明明知道有些人一定不能接觸,明明知道一旦發生,就會無力扭轉。可是,那些“明明知道”,就像流行性病毒,無處不在地發動病變。
有那麼一瞬的感覺,是歉疚。
到不了的背叛吧?
亦舒不得不承認,死纏爛打的唐潮已經佔據在她思想的某個位置。不管這個位置重要與否,他到底是存在了。
關於唐潮,認識他的時候,是在一場圍繞校園暴力的爭論賽上。之後的更進一步,是他愚蠢地替唐黛仗義出言。
他究竟是怎樣一種為人?
難道一個人身上,真的能存在兩種不同的性格?
唐潮的遊戲在一片罵聲中落下了帷幕。他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一飲而盡。導致胸口一陣發冷,連續兩聲咳嗽。
——若是再生一次病,好像也不錯。
唐潮合上膝上型電腦的蓋子,走到房門口,聽到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響。“看來是等不及了,特地上來找我的。”他止不住地扯動笑容。
“姐!”他轉過牆壁的轉角,自以為是的笑容隨之沉入海底,“你怎麼回來了?”
“我怎麼不能回來?”唐黛拉開皮靴上的拉鍊,換上拖鞋,抬起頭來,“這裡是我租的,我當然能回來。”她站起來,“你不好好地在上海上課,怎麼總是回來雲城?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麼戀家的。”她取下頭髮上的皮筋,撥弄了一下凌亂的髮絲,“如果是戀家,你該回咱們在上海的家,爸爸肯定也想你了。”
“他才不會想我!”唐潮一口否定,眼睛的溫度瞬時轉入零下,“他說過只有你這個女兒,沒有兒子。”
“那媽呢?她總是關心你的吧。”唐黛不想再去翻說十幾年來發生的俗套劇情。經過一個月的疲勞和折磨,哪怕是新鮮的故事也都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