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道:“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鄧秀兒大聲道:“如果,那個無辜被囚禁起來的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親人,你會不會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這個法子能救他性命,你會不會救他?”
楊浩皺了皺眉,說道:“鄧姑娘,你不覺唐突麼?”
“楊院使,你為何不敢答我,我只問你,如果那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親人,而只有這個法子能救他性命,你會不會救他?”
楊浩惱了,回身道:“會!楊浩一介凡夫俗子,不是至道大公的聖人!但是,我又憑什麼為本該承擔這個責任的鄧知府來甘冒如此兇險?鄧姑娘,你憂令尊安危,本官能夠理解,我同情令尊,但我不會毫無原則地幫他。
我對鄧姑娘很尊重,請你不做說些不可理喻的話來,傷了彼此的和氣!”
楊浩心頭大怒,說話也帶了幾分火氣,說罷這番話便拂袖而去。鄧秀兒此時就如驚弓之鳥,心思異樣的敏感,旁人的話稍重一些,稍稍含糊一些,她都不免要有許多聯想,何況楊浩的話也帶著火氣。
眼見他決然而去,鄧秀兒雙淚長流,心中忽地湧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他不是知道魏王千歲有意救我父親的麼,原本寫下手條、支開獄卒,對我頗為照顧。如今怎地態度大改,莫非……莫非那日程羽、程德玄與他所言果然改變了他的心意,他終究是晉王的人,為了打壓趙相公,他……他們要讓我爹爹再無翻身之地麼?”
“如今該怎麼辦?如今該怎麼辦?”鄧秀兒紅腫著雙日,愁腸百轉,思來想去,忽地把牙根一咬:“唯一的希望唯有魏王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他!只有他,才能救我爹爹性命了。”
$$$$$$))$$$))$$$$$$$$$))“鄧大人,明天……欽差御使就要來了。”
慕容求醉坐在桌旁說道。鄧祖揚盤膝坐在榻上,徽闔雙目,一言不。
慕容求醉嘆了口氣,說道:“趙相公對你很是青睞,也很欣賞你的品行與能力,當初曾經在官家面前再三的舉薦。你也該聽說過,官家脾氣甚是暴燥,趙相公舉薦你時,官家不甚入眼,把相公的薦書都扔了回來,可是相公並不氣餒,第二天仍是送撕碎的薦書一片片粘好,仍然送到了官家龍書案前,官家見了也不免為之動容,這才破格擢升你為泗洲知府,相公對鄧大人,真的是器重的很吶。
鄧祖揚瞿然動容,不覺張開7眼睛。他也聽說過這樁官家與相爺之間的逸事,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就是那薦書的主角,慕容先生是趙相公身邊的幕僚,應該是知道詳情的,他這麼說,那應該是不差的。
鄧祖揚感動地道:“相爺他……他竟如此器重學生?唉!鄧某愧對相爺啊。”
方正南道:“話也不能這麼說,鄧大人品性高潔,在泗洲為官近三崧,官聲響亮、政績斐然,相爺慧眼識人,老朽也是十分佩服的。這一次,鄧大人為家人所牽連蒙冤入獄,老朽與慕容先生甚為掛念,想法設法為大人脫罪,可惜,力有不逮,實在慚愧。”
鄧祖揚感激地拱手道:“兩位先生千萬不要這麼說,鄧某糊塗,鑄成這樣的大錯,愧對官家的重用、相爺的提拔,愧對泗洲百姓,兩位先生如此誇獎,鄧某真要慚愧的無地自容了。”
慕容求醉眯著眼睛一旁觀察他的神色,這時把腿一拍,怒容滿面地道:“可恨!著實可恨!鄧大人,不瞞你說,以你罪責,不過是個翫忽職守罷了,本不算什麼大罪,再加上你在泗洲一向潔身自好,這一次是你的家人為惡,卻不是拿住了你的什麼把柄,我們二人本以為要救你脫難易如反掌,誰曉得……宦海仕途,險惡重重、險惡重重啊!”
鄧祖揚一呆,急忙問道:“慕容先生此言因何西省?”
慕容求醉似覺失言,連忙搖頭一笑:“喔,沒什麼,沒什麼,老夫只是見大人被拘禁至今不得釋放,心中憤懣,所以才有此憤慨之言,鄧大人不要多心。”
這樣一說,鄧祖揚更是滿腹疑竇,跳下榻來扯住他道:“慕容先生不要誑我,還請實言相告,莫非……其中還有甚麼內情?”
這……這這……”慕容求醉滿臉為難之色,一旁方正南忍不住道:“就告訴了鄧大人又如何,反正明日欽差御使就到,用不了幾時,鄧大人也會一切瞭然。”
“正是,正是。”鄧祖揚是個憨厚忠直的書生,一聽這話連連點頭:“方先生說的是,兩位先生若知什麼內幕,且不涉及必須對犯官有所隱瞞的話,還望不吝相告。”
慕容求醉擒著胡頊沉吟半晌,拳字一擊,說道:“罷了,那老朽就說與你聽。”他抬起頭來,直視著鄧祖揚道:“鄧大人「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開封糧草短缺之嚴重,實是前所未有之事,官家十分驚怒「對此事萬分的重視。”
鄧祖揚頷道:“朝廷雖未明言,可是觀朝廷前所未有的大陣仗「下官也猜得出幾分。”
慕容求醉道:“這就是了,正因如此,鄧大人這樁案子若是放在尋常時候,十有**是要貶斥流放的,如果有相爺從中斡旋,說不定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遷地為官也就是了。可是這一遭卻不同,因著開封斷糧,火燒眉睫■,一切與之相關事宜,唯有從重辦理,泗洲府在鄧大人治下,鄧大人受親眷矇蔽,竟爾使泗洲一地官吏、糧紳勾結一氣與朝廷作對,致使魏王在此耗時良久,不管是為了以正國法,還是儆戒天下官吏糧紳,這件案子都是一定會從重從嚴從快處治的。鄧大人的性命一一一一一一”
他不忍再說下去,輕輕扭轉了頭沉就不語。
鄧祖揚沉就半晌,忽然一笑,說道:“下官每日關在艙中,思來想去,也想過種種可能。
殺頭之罪,下官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到,真的會有這樣嚴重的懲罰。罷了,鄧某不會怨天尤人,細洲不知多少人家被我那親眷禍害得家破人亡,我這父母官難辭其咎;朝廷重用鄧某,鄧某食朝廷俸祿,卻不曾做下一件對朝廷、對社稷、對百姓有益的事,愧對朝廷、愧對子民,枉讀了這許多年的聖賢書啊q如果用鄧某的頭頎,用警惕天下官吏,能警幄那些貪利不法的糧紳,讓他們好生配合朝廷,妥善解決了開封斷糧之事……
鄧祖揚苦澀地一笑,說道:“那就算是……鄧某做這泗洲知府以未,為朝廷做下的唯一一休有益之事吧。”
“鄧大人……”慕容求醉聽得為之動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半晌,目中才落著淚光,哽咽道:“鄧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救你,實不相瞞,鄧大人一出事,老朽和方先生就連夜修書遣人快馬遞進京去,稟知相爺,求相爺援手。可是誰知……
他搖了搖頭,一旁方正南介面道:“可是誰知……誰知程羽楊浩他們那班南衙走狗也已將此事快報京師,晉王得訊如獲至寶,欲藉此事指摘相爺薦人有誤、識人不明,他藉著開封糧危倚難自重,趁機向相爺難,相爺為了維護鄧大人,現在自陷危局,飽受晉王一黨攻擊。”
鄧祖揚聽得又是感動又是惶恐,急忙問道:“相爺如今怎樣?下官昏庸,想不到竟連累了相爺,唉!下官素知南衙與相府不和,如今南衙府尹又晉了王爵,威勢比往昔更加了得,恐怕……恐怕不是好相與。”
“是啊”慕容求醉道:“如今穗羽等人正到處蒐羅罪證,希冀以此事把相爺牽連進來,他們打著查辦鄧大人一案的幌子,不斷擴大查索範圍,到處蒐羅所謂證據,我們眼睜睜看著,卻是無計可施。”
鄧祖揚驚怒道:“這是鄧某的罪責,與相爺有何相干?他們怎能牽扯到相爺頭上去?”
方正南冷笑道:“鄧大人忘了他們是什麼出身了?他們可是在南衙做了多年的刑獄提點刑律押司,刀筆功夫可以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此案一日不結,他們想炮製些罪證出來還不容易?不需要直接與相爺牽連,只消有所暗示,相爺的處境就更加不妙了,何況,他們連可以向人誘供,總之,是無所不用其極呀。”
鄧祖揚削瘦的臉龐漲得通紅,他在室中疾走兩囹,忽地站住腳步,轉身面向慕容求醉兩人,臉上露出安詳的笑容:“兩位先生不用過於擔心,相爺從政多年,素受官家信重,不會輕易被人扳倒的。至這這泗洲一案,很快就會了結,所有的罪責都會有人承擔,他們也沒有理由再查下去的。”
慕容求醉訝然站起,問道:“鄧大人此言據何而?”
鄧祖揚笑而不答,轉他顧,沉聲道:“兩位先生回京之後,請代鄧某向恩相一言,就說……學生十分感念恩相的提擢之恩,學生愚頑糊塗,辜負了恩相的栽培之恩,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結草銜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