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娃兒微微一笑,說道:“達官貴人我看得多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韻,不是多讀幾本書、多增長一些閱歷就能具備的。那是自幼生長於大富之家,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的貴人久而久之才能薰陶出來的一種味道,她的那種雍容氣度絕非尋常富貴人家女子可比。”
杏兒納罕地道:“可她一個女人能做甚麼?想做甚麼?總不會是江洋大盜吧?喔!我想起來了,她方才立在船頭,腳下穩穩的,風浪顛倒不能動她分毫,自船頭下來時,躍過一盤纜繩,身法矯健輕盈,似乎是個會家蕪”
吳娃兒目光一閃,吩咐道:“不過……我看她未必就是在打咱們的主意,我如今喬裝改扮,還不是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你讓張牛兒他們幾個注意一下餘娘子的舉動就走了,倒也不必對她過於小心防備。”
唐焰焰房中,她枕著手臂望著艙頂,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也在想著心事,想了一會兒楊浩,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這位楊圭楊公子身上。富家公子,攜美婢護衛返鄉,這事再尋常不過。豪門大戶家的小公子,身上有些脂粉氣也不稀奇。可是相處這幾天,觀其言談舉止、看其嬌媚色相,唐焰焰已有九成九的把握,斷定這位楊公子是易釵而異的一位姑娘。
本來,這位楊圭楊公子是男是女與她都毫不相干,她是借搭人家的船,那位公子如果是女人,對她來說這一路行程更加安全。只是如今閒來無事,對那位女扮男裝的楊公子,她就不免有了些好奇:“一個小姑娘,女扮男裝、長途跋涉,到底為的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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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娃兒看了一段書,已經有了些許倦意。杏兒去廚房張羅沐浴的熱水去了,吳娃兒枯坐一陣,嫌艙中氣悶,便走出艙室,踱到船頭望望空寂的郊野口這樣的荒郊野渡,又是在夜色朦臉之中,實在沒甚麼好看的,吳娃兒四下觀望一陣,就想返回自己房間。
她轉身欲走,忽地瞧見唐焰焰艙中露出一線燈光,吳娃兒心中頓時一動,想起她身份的可疑,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因為天氣炎熱,焰焰的艙門沒關,懸掛的竹簾後面透出絲絲光線。
吳娃兒側身站在門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挑起簾子向室內張望,艙房不大,只有一張矮几,一張床榻,榻上居然沒有人。吳娃兒驚噫一聲,倏地探頭看去,果不其然,艙中真的沒有人。
“她去哪兒了?”吳娃兒心中一緊,攸地轉身正要去喚人,就見唐焰焰揹著雙手,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兒,吳娃兒這一轉身,幾乎和她來了個臉貼臉,把吳娃兒嚇了一跳,倏地便退了一步,拍拍胸口道:“餘娘子,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可嚇死我了。”
唐焰焰笑吟吟地逼上來,說道:“要說害怕,也應該是奴家害怕才對。這麼晚了,夜深人靜,楊公子一個男人,鬼鬼祟祟的跑到我一個婦人房間來想要窺探些甚麼?”
“我……我……”唐焰焰步步緊逼,吳娃兒步步後退,直接退進了唐焰焰的臥房,房中一線燈光明亮,吳娃兒的膽氣壯了些,挺起胸膛道:“餘小娘子,好象本公子才是這艘船的主人吧,本公子想去哪兒還需要徵得你的同意麼?”
唐焰焰眉梢一挑,笑道:“船自然是你的,但公子年紀雖然不大,卻也是個飽讀詩連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都不懂麼?公子這般時候,闖進奴家的房來,這可是大大的失禮呢,不知公子意欲何為呀?”
吳娃兒只是對唐焰焰起了好奇,一時興起,想窺探她動靜,她自己就是女兒身,自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力可她如今畢竟頂著個男人的身份,如今被人捉個正著,饒是她一向口齒伶俐,這時也想不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唐焰焰本不欲探問她身份,這時見她窘態可掬,配著她嬌小動人的身姿,十分惹人喜歡,不禁起了促狹心思,她眸波一轉,伸出一根手指,有些“輕佻”地勾起吳娃兒嬌嫩的下巴,謔笑道:“公子眉清目朗,一表人才,似公子這般俊俏的小哥兒,奴家也是頭一回見呢,只不知公子是否……對奴家有了情意呢……”
“呸呸呸!”吳娃兒在心中連呸,不由得啼笑皆非,她沒想到自己扮男人扮得如此成功,居然能招惹來如此豔遇,心中登時鄙夷起來:“活該她男人在外面納妾,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就該讓她男人把她休了去。”
她正想義正辭嚴地呵斥唐焰焰一番,藉著燈光忽地瞟見唐焰焰眼中閃過一抹促狹好笑的韻味,這才恍然大悟:“哎呀,原來她已認出我是女兒身了?”
“公子,怎麼不說話呀?”
吳娃兒忽地換了一副嘴臉,笑眯眯地道:“餘娘子國色天香,本公子心儀已久了。這些天來,娘子的倩影時常徘徊於心頭,惹得本公子是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啊。既然娘子也對本公子有情,那正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來,小娘子,先讓本公子香一個。”
吳娃兒撅起可愛的小嘴,扮出一副豬哥模樣,張開雙臂色眯眯地便往拼湊,唐焰焰被唬得急退了一步,嬌嗔道:“你別過來!”一時間,她身上的雞皮坨撻都起來了。
吳娃兒吃地一笑,故作驚訝道:“娘子這是何意?“
唐焰焰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子,好端端一個女子,偏要扮做男人模樣,噁心死啦!”
吳娃兒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唐焰焰張大了雙眼瞪她,瞪了半晌,終於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二人笑得頰生紅暈,就在榻上坐了,吳娃兒笑道:“餘娘子幾時看出我是女兒身來著”
唐焰焰哼了一聲,洋洋自得地道:“你以為自己扮的很像麼,本姑娘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我本是搭乘你船兒的一個客人,不想節外生枝,才沒有點破,誰想你竟來窺探我的動靜。”
吳娃兒嘴角一彎,帶著淺淺笑意道:“本姑娘?你不是說已經有了夫家,丈夫還在外面納了一妾麼?哼,搭了本姑娘的船,卻要遮遮掩掩如此隱瞞,太也不夠光明磊落了。”
唐焰焰反唇相譏道:“姑娘你女扮男裝,似乎也不曾告訴我真實身份吧?”
吳娃兒道:“這船是我的,我總不能帶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客人同行吧?要知曉你的身份理所當然,至於我麼,姑娘不妨先將身份明示於我,我或可說與姑娘知道。”
唐焰焰心想,如今已離了開封,二哥的人怎麼也不會捏到這兒來,這位姑娘也沒那麼巧,就和我二哥有所瓜葛,便說與她聽也不妨事。便道:“實不相瞞,我並非汴粱人氏,而是來自西北,我那未婚的夫婿卻是在汴梁做官的。他來京師已有半年之久,行前本說行他在開封安頓下來,就上門提親娶我過門。
本姑娘眼巴巴地在那兒等著,左等他不來,右等他不來,家中幾個哥哥攀龍附鳳逼我嫁與一個大官兒。我心中不願,便逃來京師尋他,結果我進了京師才知道,前些天他竟已納了一房妾,據說那美妾原本是汴粱青樓的一個花魁,那廝放著我這正室元配在西北不聞不問,自己卻在汴梁金屋藏嬌,你說可不可恨?可不可惱?哼!”
唐焰焰憤然一哼,吳娃娃花容失色,登時便是一個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