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道:“曹彬、潘美、羅克敵……,呵呵,咱們這去的就是潘將軍的府邸,到了那裡,聖上自然就都清楚了。”
趙元佐撥出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既然有潘美參與,他倒不虞自己會被殺,潘美此人雖戰功卓著,乃是戰場上的一員武將,但是做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是一個真正的大丈夫,昔日他皇伯父趙匡胤陳橋兵變,揮師返京,捏出周世祖柴榮的兩個兒子,簇擁趙匡胤謀反的眾文臣武將皆示意斬草除根,唯獨潘美扶柱不語,面色不愉。趙匡胤見了,也覺得欺侮孤兒寡母,取了人家江山就已經很過份了,再斬殺人家幼子未免有違天和,遂拒絕了眾將領。柴榮遺下的第二子尚年幼,又被潘美帶回家中撫養,以之為倒,改名潘惟正,視若親子一般,如今業已成為一今年輕的武將了。本朝開國的立國功臣,而不怕皇帝猜忌,親自撫養先朝皇帝子嗣,這樣的人物,古往今來又有幾人?所以一聽潘美也參予其中,趙元佐就知道,自己必無殺身之禍,只是……連潘美也參予其中,難道我這個皇帝真的當得那麼失敗?
“好,好好,國朝本出自太祖之手,今還於太祖之子,亦是天理正道。”趙元佐慘然一笑,便閉目不語。
宮門一封,顧若離留在宮內的小內侍便立即飛奔出去,向殿前都虞侯翟沐絲報訊去了。
在諸位武將的策劃之中,上策是把悄無聲息地把皇帝控制起來,然後控制整個內廷,再與關中橫王取得聯絡。如果事情有變,則執行第二計劃,由殿前都虞侯翟沐絲,利用當值的機會,以他控制的力量,迅繳除其他指使、都虞侯的人馬,以武力掌控內廷。如果這樣也失敗,才動用最後一步,用曹彬、潘美、羅克敵三位樞密院長官,調動禁軍實行兵變。
而禁軍沒有皇帝詔命,合斟虎符,根本是調動不得的,三位將軍倚仗的只是他們對禁軍中一些將領的掌控力,在皇權衰落,軍心動盪的情況下,大多還是很聽從調動的。這樣一來就是下下策了,與忠於皇帝的兵馬一場惡戰,勢必鬧得滿城風雨,使得汴梁形勢雪上加霜,不利用歧王就位,更不利於安撫邊關眾將,尤其是國舅李繼隆。
如今趙元佐順利被控制住,接下來就好辦了,宮中有翟沐絲出面,先控制住今日當值且不屬於他這派系的人馬,羅克敵則立即點將,將趙光義突擊提拔起來,並非自己心腹的幾員大將兵不血刃地控制在樞密院,曹彬出面安撫京營禁軍,潘美帶人分頭抓捕張泊、程羽、宋琪、賈碳等人,顧若離控制大內,羅公明等文臣則軟硬兼施“,說服”趙元佐禪位。
事隔十多年,東京汴梁再度上演了一出禪讓的戲碼,大概是五代以來漢人自相殘殺血流成河,殺得實在是太狠了些,十多年前趙匡胤兵變當國,基本沒有出現屠殺場面,更無任何擾民舉動,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就謀奪了大位,十多年後的今天,同樣的戲碼再度上演了一回。
汴粱城,不聲不響地就變了天了……
東京遽變,訊息傳到關中,立即引起轉然大波。狂喜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場激烈的爭執。
此時,蕭儼、徐錢都已趕到了長安,玩政治,就算是种放也嫌嫩了點兒,這兩位可都是一國鼎柱重臣,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這兩位唐國的吏部尚書、樞密軍機和宋國的前後兩代宰相,就展開了激烈的瓣論,這幾位中,蕭儼、徐鉉、盧多遜都是博學之士,趙普雖然讀書少,號稱只知半部論語,卻是自學成才的方家,論辯的本事絲毫不在其他三人之下,見識甚至尤有過之,這四個人吵起架來,當真是引經據典,天馬行空,旁人根本就插不進嘴去,就連丁承宗也得瞪目結舌,退避三舍,楊浩見此情景,乾脆裝聾作啞,只等四人爭出一個結果來。
徐待病了,年紀大了,又長途奔波,天氣又寒冷,趕到長安便病倒了,一直低燒,咳嗽不止,就這樣,老頭兒也是吹鬍子瞪眼睛,情急起來拍桌子大喊大叫,絲毫不落人後。
四人爭論的焦點其實只有一個:是讓西夏王楊浩現在就從幕後走到臺前,直接接受趙元佐禪位,還是先讓永慶公主繼續冒充歧王,待權力順利過渡,再由永慶公主禪位於楊浩。
原本,他們只想儘可能的爭取宋國前朝老臣的擁戴,等到打敗趙光義,後來變成了趙元佐,再由“歧王”讓國,那時江山砥定,順利傳承權力,誰也翻騰不起什麼浪花了。
可是曹彬、潘美那是怎麼的人?要麼不為所動,既然決安投靠,又豈是包袱一卷,全家翹班,跑到關中做個尋常順臣的人物,他們都是當世英雄,自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這樣一來,就打亂了楊浩的原有計劃,先由歧王接受禪位,再由楊浩接受禪位,短短時間,一連兩禪江山,在趙普和嚴多遜看來,未免太兒戲了。
現在他們後退無路,已經死心踏地保了楊浩,當然,前提條件是楊浩對天地鬼神盟誓,答應了他們三個條件,也是場浩答應永慶公主的三個條件。
趙普道:“若一禪再禪,視江山如無物,天下必然人心不安,難免有人再生異志,此其一也。第二,若由公主先繼皇位,必得趕赴汴梁,在這裡,識得公主的人不多,一旦到了汴梁,公主身份難免被人識破,大義名聲本在我們手中,一旦到了那時,反而讓人捉了短過……“
“咳咳咳……咳咳咳……”徐鉉咳的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趙相此言差矣,以我看來,若是直接由我王接受禪位,才是弊大於利。歧王繼位,天下歸心,想來邊關眾將也不會有所反彈,等天下盡入掌中,再從容禪位,可保四海安定。而我王兵馬現在尚未出關中一步,中原雖心向關中者中,其心在歧王,而不在我王,此時由我王出面,大為不妥。”
蕭儼也道:“正是,其實則平所慮並不要緊,歧王枚文曾有言,北朝一日不退兵,便一日不出關中,這個理由正好拿來利用”歧王,可以接受禪位,但是不到汴梁登基,這樣就不虞身份洩露。至於潘美、曹彬諸將,已然做下這樁大事,再也無法回頭,他們縱然知道真相,也只有幫助我們隱瞞真相。
我王本是宋國屬臣,這樣就可由公主頒詔,由我王監國,率兵出關,統御宋、夏兵馬,北驅胡虜,到那時兵馬已盡數掌握手中,又立下收復故土,驅逐外敵之大功,那時由公主禪讓皇位,豈非名正言順,有可少了許多兇險?“
盧多遜道:“此言大謬,公主以歧王身份向西夏借兵,這個說法也還過得去。可是如今元佐讓國“歧王,卻不就位,反而避居長安,就連文武百官也不見,卻讓我王監國,統御宋夏所有兵馬,百官會怎麼想?士卒會怎麼想?士子百姓們會怎麼想?唯一的解釋就是歧王只是一個傀儡,已受制於我王,自西夏兵出蕭關開始,所有的一切,都走出自我王的謀劃。”
徐鉉反駁道:“難道直接由我王接受禪讓,便沒人有這種想法了麼?”
趙普微微笑道:“有又如何?大位已定,名份已定,縱有些風言風語,也不會撼動朝廷根本,日久自然散去。而緩登皇位,轉承禪讓,在這個過程當中,猜疑傳言便會愈演愈烈,監國非比當國,封賞恩賜出自聖意,宋國屬臣不會承我王的情,安知背後不會搞出什麼事來?
眼下宋國內部之爭已塵埃落定,不管是誰當國,第一件事必然是集結宋夏兩國兵力,驅逐北朝犯邊之兵。我王以西夏王身份監國,宋國各路大將能做到俯聽命嗎?上下不能一心,旗號仍分宋夏,如何抵擋北朝兵馬?一旦勝了還好,一旦落敗,那時還有何名目接受禪讓?“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永慶公主先接受禪位,還是楊浩直接接受禪位,都是有利有弊。從名聲上來說,不管是和平演變,還是武力奪國,不管你用什麼的樣子,你都不可能統一天下所有人的看法,做到人人擁戴,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承認你是正確的,你就是真做到了聖賢那份上,也一樣有人說三道四,揣己度人,把你說的骯髒不堪。
從眼前形勢來看,用柔和委婉的手段避免內部強烈反彈,也就埋下了種種禍根,在抵禦外敵時會遭遇重重兇險,而當仁不讓直接自趙元佐手中接掌江山,沒有經過一場戰爭,龐大的宋國文武臣僚體系沒有經過一個釐清敵我的過程全盤接收過來,一旦揮軍驅逐北朝兵馬時,這找毛病的、扯後腿的、撩陰腿下絆子的都蹦醚出來,在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前敵戰場上,那可是兇險之極。
不管怎麼選擇,利弊各半,就看你如何取捨罷了。蕭儼、徐缽和趙普、盧多遜立場不同,自然大起爭執。
蕭儼和徐鉉對宋國並沒有感情,而且因為宋國滅了唐國,害死了舊主李煜,而對宋國懷有很深的敵意,他們只希望楊浩能以最順利的法子成為中原之主,至於這樣做對宋國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或者因為內憂外亂死更多的人,喪失一部分邊關領土,他們就無動於衷了。
趙普和盧多遜倒不是篤信和平能解決問題,暴力能解決一切問題的狂人獨夫,他們希望楊浩能一步到位,立刻、馬上接受禪讓登基為定,是認為長痛不如短痛,哪怕有些人會冒出頭來,也能迅解決反對力量,否則拖的越久,內耗的損失越大,宋國的黎民百姓便越受苦。他們牛竟是宋國的宰相出身,多年為相,治理天下,當然不希望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還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就是:楊浩一旦馬上登基,就屬於先入洞房,然後拜堂,娘子雖然娶到了手,一應手續卻還沒辦,也就不至於幹出百度步步生蓮貼吧十三文字蓮吧威武佳人娶進房,媒人拋過牆的事來,眼下對永慶公主還有許多綺重,他依約履行那三個承諾就大有保障。不然的話,將來楊浩如想背信毀諾,他們也毫無辦法。對效力多年的趙匡胤和宋國,他們還是相當有感情的,如今他們能為宋國、能為趙匡胤的子嗣所做的,也就只有這麼一點事了。
楊浩一直在靜靜聆聽雙方的言,分析其中的利弊得失,聽到這裡,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輕輕咳嗽一聲,趙普、盧多遜、蕭儼、徐鉉立即住聲,一起向他看來,就連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狀若禪定的永慶公主也張開一雙妙目向他瞟來。
楊浩清咳一聲,說道:“殿下,我看……咱們就按趙相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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