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邊地方城上城下不斷地對射。箭矢、毒煙球、霹靂箭,十八般武器各顯神通。在對射如雨的戰場上,一座大型的攻城堡壘已經初具模型,無數的夏州兵像螞蟻般往來不息,向前方運著石塊和土木。兩側的木架牛皮遮幔尚算完好,可是頭頂巨木支架上的牛皮遮幔已經到處都是破洞,不斷有人中箭到下,可是那寬寬的、厚重的攻城堡壘卻在不斷地加寬、加高、加固,李光睿有的是人手。
可以想見,當它與城平齊時。無數的踏板同時搭上城頭,險不可攀的銀州城對他們來說就將變成一片平地。那時吃盡苦頭的夏州兵憤怒而狂烈的仇恨將向銀州城如何傾瀉。“姐姐,前些天一場暴雨。如今又被他們用大火日以繼夜不斷烘烤。南城城牆已然出現幾條巨大的裂縫。如果一旦垮塌後果不堪設想。”
焰焰急匆匆地跑進城樓,對冬兒說道。
冬兒正對著沙盤向幾名部下部署著防務,敵人攻城日漸猛烈,每日的攻城手段和主攻方向都有不同,她得充分利用手中有限的兵力重新進行調配才成。
幾名部將領命而去,冬兒這才看向焰焰。焰焰身上漂亮的盔甲已經滿是硝煙灰塵,那張嫵媚動人的精緻臉蛋上也沾著幾道煙痕和血跡,這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本該隨時隨地都有七八個侍女、十來個家僕服侍的大家閨秀,在戰火的淬練下,眉宇間已然有了幾分勃勃的英氣。
而冬兒早經蕭綽和耶律休哥的調教,更是隱隱具備了幾分將帥的沉穩與堅毅,或許她還不是一個戰略型的合格統帥,但是這些天的城池防禦戰,她在戰術方面,已經隱隱地過了柯鎮惡,那些本來對女人不以為然,僅僅因為她是城主的女人才對她拱手聽命的將領們,此刻已對她心悅誠服。竭誠聽命。
“我知道,官人已經回來了,正在外線不斷地牽制李光睿,可是李光睿這頭老狐狸也不簡單,他攻打銀州越來越是猛烈,不計犧牲,日夜攻城,唯一的目的,就是逼官人沉不住氣,由遊戰轉為決戰。”
冬兒抿嘴一笑,神色間不無對自己官人的信任和得意:“本來,如果咱們的倚仗只有這座城池,李光睿的計劃一定會成功,可惜,他不知道咱們官人別出機橡,另有所圖。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撐住,一定要撐到夏州失陷的訊息傳來,焰焰,你來。”
冬兒回身看向沙盤,那是銀州城防圖。城內的地形和兵力部署一目瞭然,令人怵的一支支代表著敵人的卜旗在城外插得滿滿當當。
冬兒道:“李光睿日夜不停,以雷霆萬鈞之勢對我銀州持續攻擊,我城中最大的弱點就是兵力有限……”
焰焰脫口嚷道:“豈只是兵力有限,簡直是極度匿乏。”
冬兒輕輕拍拍她的香肩略作安撫,指著城防沙盤道:“不錯。我銀州城高牆厚,守禦地勢著實不錯,若有充足的兵力和可用計程車氣,守上一年也不成問題,可是如今我們人手太少,李光睿攻城器械太少,用了日夜火燒這個笨法子,居然因為一場大雨而頗見成效。
破城的關鍵不過就是一個突破點。只要找到一個突破點,撕裂、擴大,城池必然失守。咱們得做好外城失守的準備,可是不管守不守得住,絕不能向官人求援,否則一切努力都要付諸流水了。焰焰,你看。咱們的內城已經加固,後邊又築了羊馬城,城中套城,外城一旦失守。咱們就退入內城繼續堅守。
同時,我已經通知娃娃和妙妙集中馬匹。如果內城失守,就利用街巷之間李光睿的兵馬擺佈不開的弱點撕開一道口子,從北城突圍。”焰焰訝然道:“從北城突圍?李光睿在那一線的防禦最是堅固。”
冬兒道:“我知道,所以從北城突圍才最為出其不意。我已經同官人透過訊息,他也同意一旦勢危便從北城突圍,我們老弱婦孺,如果從其他三面走,如何擺脫得了李光睿的輕騎?只有北面,突破他們的陣地。越過五佛嶺,進入連綿山川,方有一線生機。”
說到這兒,她頓了一頓,又補充道:“當然,這只是一個必要的防範。內城也不是那麼好攻陷的,而夏州那邊……成與不成,訊息應該在這幾天就知道了。”
焰焰抿了抿嘴唇,問道:“如果夏州沒有得手,怎麼辦?”
冬兒的臉色嚴峻起來,沉默片刻。她用手指了指沙盤,說道:“還是向北,越五佛嶺,穿明堂川。避入地斤澤,等待機會,東山再起!”
一頭頭駱駝慢吞吞地站在陣前,低頭吃著草,萬物之靈的人類正在狂,它們此時可以算是戰場上最冷靜的生物了。
架在駱駝棄上的旋風炮正向城頭呼嘯射著一枚枚石子,拳頭大的石塊破空而去,雖然對堅固的城牆無法造成破壞,但是卻能有效殺傷敵人性命。哪怕是持著大盾的戰士,石子也能洞穿大盾,在這片石雨的攻擊下,西城城頭暫時進入了一片沉寂。
夏州軍迅把雲梯、壕橋等加緊趕製的簡易攻城武器推到城下不遠處,等著彈雨稍歇,動攻勢。可是片刻的功夫,城頭突然出一聲牛吼般的嘶鳴,三柄鵝卵粗細的短矛疾射而出,淡淡的矛影一閃,便洞穿了兩頭駱駝的身子,短矛透駝體而過,空中騰起一團血霧,嗡地一聲直灌入地,駭得旁邊正操作旋風炮的戰士一頭仆倒在地。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牛嗥。又過片刻,一塊磨盤大的石頭騰空而起,準確地砸在一架壕橋上,簡易的壕橋當即散了架,將幾個士兵砸在下面,出不像人聲的嚎叫。
“強行攻城!”
夏州將領懊惱地大叫一聲。頓時人如蟻聚喊殺連天,箭矢破空,彈石如雨中,無數計程車兵強行攻向前去,城頭也出現了許多人影,再度展開了拉鋸戰。這一次的戰鬥,可能又要持續很久”
五佛嶺上,楊浩憂心仲仲地看著冬兒傳出城來的信柬,善解人意的冬兒不能不把城裡的真實情形告訴他這個城主,可是又不想讓他過於擔心。措辭方面十分的小心,但是楊浩還是感覺到了城中的艱難。李光睿兵馬雖眾,但是缺少強有力的攻城器械,照理說守城一方本不該比他當初攻打銀州時的慶王更狼狽,然而……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崛起得太快。兵力的擴充跟不上他地位與權力擴張的度,城中守軍太少了。真難為了冬兒,這城還能守多久?夏州,夏州到底有沒有到手?
楊浩想到城中妻兒的困境,心中忽然無比煩躁,他恨不得跨上戰馬。單槍匹馬殺進重重敵營,只耍能讓他闖過去,重新回到銀州城內,而不是在這裡猜度著城中情形。承受著無盡的煎熬。
忽然,穆羽風一般地捲進了他那松木搭成的營帳,臉龐脹紅,喘著粗氣,手中緊緊攥著一張紙,喜極而泣地道:“大人,夏州有訊息了。拿下來了,咱們把夏州拿下來了!”
楊浩大喜若狂,一個箭步躍到他的身邊。穆羽還未及遞上信束,楊浩已劈手奪去,紙捲上只有一行清晰的大字:“恭喜太尉,夏州到手。張浦遙拜。”
楊浩雙眼一閉,緊緊攥著紙卷,全身都起抖來。
自夏州至銀州,楊浩沒有完善的通訊線。即便有些設定,李光睿一路掃蕩而來,蛆蟲一般的大軍也早把那可能的佈置破壞殆盡了,所以這訊息是馬力傳遞日夜兼程送達的,他收到了訊息,李光睿沒理由比他更慢,楊浩霍地張開眼睛,大聲命令道:“立即把這個訊息曉諭三軍!立即向銀州城內傳報訊息!立即告知楊崇訓、折御勳兩位將軍。準備大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