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真的很糟糕。”安東尼說,“什麼樣的園藝問題能讓你這麼走魂?”
“你想說魂不守舍?”
“我一直說走魂。不能這麼用?”
“我們一般會說‘走神’。”
“我以為這是一個意思。”安東尼聳聳肩,“魂是人的精神形態,對吧?但神不一定是。你不覺得‘走魂’比‘走神’更合理?”
羅彬瀚勉強笑了笑。他放下手機,使勁地揉搓太陽穴。
“這是個習慣用法。”他乾巴巴地解釋道,“沒什麼嚴格的道理,只是我們都這麼用。如果別人呆呆地想事情,我們會用‘走神’。還有一個詞叫‘失魂’,不過平時我們不怎麼用。”
“為什麼?”
“它聽起來似乎比較嚴重……像是出了重大變故,或者死了人什麼的。在我們這兒的鄉下,如果有人發熱昏迷,他們會說這個人‘失了魂’,就是說他的部分靈魂不在身體裡。這時候我們可不會用‘走了神’。”
“有點意思。可是實際上你的‘神’並沒有走,不是嗎?當你不說話也不搭理人的時候,實際上你是把‘神’集中在另一件事上,就在你的身體裡頭。我不知道為什麼很多語言裡都把這種冥想形容成靈魂走出身體,就好像你是去了某個不存在的地方。”
他的確去過不應存在的地方。羅彬瀚心想。那座暗藏恐怖的花園。他分明已經描繪不出半點具體的輪廓,可是回想起來時又彷彿身在其中。如果安東尼·肯特也目睹了那座花園會說些什麼?
“是挺怪的。”他說,“我倒沒琢磨過這個。反正我既不是語言專家也不是宗教學家。”
“那你都擅長些什麼?園藝?”
“我什麼也不擅長。”羅彬瀚說,“我們富二代是這樣的。”
“我也認識一個富二代。”安東尼說,“那個人似乎學什麼都擅長。”
“好吧,那就只有是我這樣。”
安東尼又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琢磨他是否為此感到生氣。羅彬瀚無所謂地夾起一根薯條塞到嘴裡。沒嚐出什麼滋味。從那一夜後,他似乎對多數享樂都喪失了興趣。不過他認為這只是暫時的,就像在兩年半前荊璜消失的那段時間,他在短暫的茫然過後也過得很好。他早晚會忘掉那座花園,只要生活裡的糟心事夠多。
安東尼·肯特終於對園藝問題喪失了興趣。他又繼續對著電腦螢幕敲敲打打,過了一會兒冷不防地問:“你的老問題怎麼樣了?”
“老樣子。”羅彬瀚說,“什麼也沒想起來。”
“而你就在這兒乾坐著。”
“我過幾天要出國辦點事,別的都得等我回來再說。”
“這個時候?”
“得去見見幾個家人。我們說好的。”
安東尼·肯特不感興趣地埋頭苦幹。羅彬瀚也沒打算講得更多。他知道俞曉絨的海邊假日已經在昨天結束了,還看見她在社交網站的主頁上發了幾張圖片,多數是海景留念,兩張關於她撿到的形狀有趣的貝殼,還有一張似乎是蛇或魚類的皮。從照片的情況看,她已經把它掛在臥室的牆上,用一根青綠脆嫩的竹竿支撐著。
羅彬瀚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已經習慣了俞曉絨各種各樣的奇思怪想。也許這段時間她又迷上了薩滿教或德魯伊信仰,諸如此類的玩意兒。儘管她媽媽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從不相信任何帶有神秘色彩的事物,俞曉絨卻從小就喜愛那些關於怪獸或外星人的驚悚傳說。好在她的興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從沒真的把神鬼狐怪當一回事。她不過是個天性愛冒險的小丫頭,而他也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是和她挑男朋友的問題相比。
他很想見見她,看看如今她和兩年前是否有所變化。而俞曉絨也已經兩次三番地發訊息問他到底什麼時候來雷根貝格。她暫時還沒把他回來的事告訴俞慶殊,不過她也沒保證不會這麼做。要是他不來,俞慶殊早晚會出現在梨海市的。他情願早點把這件事搞定。
“看來你是見不到他了。”安東尼說。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