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令蓓陡然間醒悟了。她想起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於是匆忙準備奔向祭臺。可是維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量並不像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你要去做什麼?”他問道。
“去切斷能源!這是唯一的辦法,維斯!我們得趕快讓切分器停下。這肯定是個錯誤的運算,它會把這些變成永久性的事實……”
蓓試著甩脫維斯抓著她的手。祭臺已經被源源不斷的紅色河水所覆蓋,她必須去找到控能室裡僅剩的裝置,把它們關閉或是摧毀。她必須這麼做,否則這一切的亂象或許會往更危險的方向發展。事情比她預想的更加糟糕,維斯的傷勢就是一個佐證。如果她不能及時停止,或許他們要面對的是更多傷亡,一個她不敢想象也無法承受的數量。不。她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她情願賭上生命去修正這個錯誤,但是維斯仍然緊緊抓著她。
“蓓。”他用他粗獷的嗓音呼喚道。那沉重的語氣裡帶著某種懇求。蓓停住了掙扎,詫異地回頭望著他。天上中狂熱的曲樂也戛然而止。亡魂們無聲地張著嘴,用無數眼睛凝視著他們。
“我們什麼也做不了。”維斯簡潔地說,“走吧,蓓。趁著一切還來得及。”
他的話叫蓓完全無法理解。那語氣裡有一種奇異的篤定,彷彿他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蓓看向朱爾與基摩,他們彷彿沒聽見維斯的話,而是顧自打量著天上的亡魂們。那些飄蕩在空中的球鈴引起了基摩的注意。他謹慎地靠了過去,手中握著聲波式切割刀。
“我不明白。”她有點語無倫次地說,“維斯,我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切分器,它是我們的最後希望……”
“它已不再是我們的希望了,蓓。”維斯以一種奇怪的語氣回答她,“我們弄錯了一件重要的事。現在這片王國已屬於別人了。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儘快離開,儲存我們所能儲存的一切。”
“你在說什麼,維斯?我需要你解釋得更清楚些。”
“我向他要求了一筆交易。”
“誰?”
維斯無聲地蠕動了一下嘴唇。他最終沒有吐露任何名字,那令蓓的疑慮更為深重。維斯很可能也受到了那些聲音的影響,就像她的助手們那樣。但他投向她的目光卻是真誠而哀切的。他懇求般地說:“我們犯了很多錯誤,蓓。在我所做過的所有事裡,只有很少一部分能讓我認為是榮耀的。但是當我直面死亡時,我心裡想到的是你。我從心底盼望你的平安,勝過我的職業與使命。”
蓓驚愕地看了他一會兒。
“不,”她條件反射地說,“抱歉,維斯,不,不是現在。我們……現在不值得討論這些了。我們必須對整個文明的存續……”
“不,您誤會了。”維斯打斷她說,“這不是求愛,或是要求得到您的承認。我尊敬您,並且——是的,是有那種感情。但是我知道您是怎樣的人。我想指出的是,以我對您的尊重,倘若這件事有絲毫希望,我都會幫助您去完成。但這是一個陷阱……您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我以我對您的尊敬來擔保這點。我們,我是說,我們這一類族群,我們的文明,已註定要成為過去的一部分。但是唯獨您,我不希望您淪入這無盡的夢幻裡。我請求您和我一同離開,還有其他的一些人會和我們同行,我設法救下了他們。但我最擔心的人正是您。”
“可是,我們或許還有機會,維斯。我們離成功已很近了!”
“恰恰相反。”維斯很輕地回答。
“但是為什麼?你為何這樣肯定?”
“我目睹了奇蹟,蓓。不是像我們正看著的這些,而是更加……不同的東西。它是虛幻的,但也是擁有力量的。在一瞬之間我明白了一切。他向我提供了一條逃亡之路,報酬則是我的死亡——我將在屈辱和背叛中死去,並在那之後任由他驅策。但是那是值得的,倘若它能換來您的安全。我同意了。我想那就是弗奧給我的提示。”
蓓陷入了沉默。維斯混亂的敘述令她確定他的心智受到了損傷。這結論再清楚不過。可是他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與痛楚,令她難以忽視那其中僅剩的一點光芒。最後的希望。
“請和我一同離開這兒,”他再次請求道,“請您和我一起逃出去,到那逃亡的船上去。然後我們能生活在一個清靜的地方。日子或許會很艱苦,但我保證不再會遇到任何我們對付不了的事,無論是大擠壓還是遊離病。我們去過一種平靜的末世後的生活——把這將死的國度交給奇蹟去統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