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姑娘辭別慕白公子,日夜兼程,往東海返回。
說不盡的風餐露宿,一路顛沛,到達東海已是半月之後。氣候變得寒冷,加上旅途勞頓,她只感到周身痠疼,四肢乏力。體內的真氣一點一點耗盡,嬌弱的胸口沉悶得如壓重石,呼吸也越來越困難。若非是慕白公子的“紫靈珠”的佑護,恐怕連回東海都已難了。
她匆匆向胡雪兒交割手續,把運城鹽幫交貨的時間地點,數量金額一一闡說明白。不敢稍作停留,就奔玉屏山而回,尋思早一點將“紫靈珠”喂服原身碧蟬,好早脫苦海。陰暗幽寒的海眼井底,將原身的道真之氣即將消耗殆盡,她的精靈生命越來越微弱,幾乎奄奄一息。
翻過安夷山,又北去百里地,玉屏山遙遙在望。
可是天不作美,突然寒風怒號,天空烏雲密佈,又低又厚的雲朵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不多時,就飄起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蓋地,搓綿扯絮,天地一片銀裝素裹。
雪虐風饕,朔風裹挾著雪粒抽打著玉蟬單薄的嬌軀,四肢早已凍得麻木,寒澈心髓。若非有“紫靈珠”,溫暖他一點芳心,怕不早已捐壑雪窟?無奈,酷寒,讓她欲哭無淚。
她猛然記起,玉屏山南下五里有一座桃花廟,不妨暫時過去避一避風雪,又多走不了多少彎路。待身子稍有暖回,再做打算。
主意已定,好歹鼓起一絲精神,略略調整一下方向,奔向桃花廟去了。
這桃花廟可不是蜈蚣嶺的桃花廟。
原是春秋諸侯爭霸時候,息國被楚所敗。楚君擄息候夫人回宮做了妃子,息候被囚於汝水之濱守護宗廟。息夫人遣一老嫗持信物“桃花簪”找到息候,二人破鏡重圓。趁楚君外出之時,夫妻兩個秘密潛走,沿江東去。可是,不多時楚兵追來,團團圍住,夫妻二人無奈,雙雙攜手投桃花澗而死。
其子楚成王聽聞母后已死,為她在桃花澗興建廟宇,以示悼念。
可是息夫人自覺清白已毀,無顏留在故地。她的魂魄隨風飄散,一路東去,就飄到東海郡玉屏山前,半空裡見此地山環水抱,地土肥沃,民風淳厚,決定留下來。夜裡託夢當地百姓,若是同意她留下,第二天就到玉屏山前,鳴放鞭炮。
第二天,當地居民果然不約而同,來到這個地方,燃放鞭炮,祭奠酒食。息夫人感鄉民真誠,大為感動。當時拔下頭上的“桃花簪”扔下來。於是玉屏山前方圓九十九畝土地,變成一片桃園。鄉民知息夫人靈驗,後來為她建廟宇三間,塑像供奉,取名桃花夫人,她的廟就叫“桃花廟”。附近青年男女,但有求於姻緣者,桃花夫人莫不玉成。
玉蟬姑娘風雪之中,就來到了這片桃林。
此時風雪愈猛,九天漫卷銀白,地上積雪,已是沒膝之深。蕭瑟桃枝披上厚厚的雪衣,朔風裡向她頻頻頷首。玉蟬姑娘一陣難過,又一陣欣慰。滾滾紅塵,從來是孤獨一人,見了這風雪之中的桃林,似乎就像久別的親人。她摸一摸懷中的“紫靈珠”,腦海裡湧現出慕白公子英氣逼人的臉龐,拳拳芳心,滿是溫暖。
透過桃林空隙,遠遠望見桃花廟的廟門東旁,一樹芳菲,烈烈似火。怎麼?桃林裡竟然怒放著一樹梅花?
她大為好奇,急急奔過去,卻是大吃一驚,倍感意外。
哪裡是什麼梅花,分明一顆桃樹,樹幹足有環抱之粗,蓬勃的樹冠,枝葉茂密,朵朵桃花凌寒怒放。一簇簇,一朵朵,一串串,開滿枝頭。花瓣紅豔,金蕊淡黃。蓓蕾含苞,嬌豔欲滴。風雪裡,似一抹紅霞。直看得她意醉神迷,恍惚似陽春三月,春風拂來,清香淡淡,攝人心魄。
玉蟬姑娘剛想邁步走進桃花廟,凌冽的朔寒奪走她最後的一絲溫熱,“噗通”一聲,就摔倒在這棵茂盛的桃樹下。
似夢非夢,半昏半迷。就見一位面容溫淬的老者,從桃樹裡走出來。老者慈眉善目,面若桃花,儀態雍容,舉止儒雅。
玉蟬姑娘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只得可憐楚楚地望著老者。
老者從桃樹上折下一枝桃葉,慢慢湊近玉蟬。
桃葉上赫然一滴玉露,隨著桃葉搖曳生輝,晶瑩剔透,似一隻精靈。
老者的手在靠近,驀然,這滴玉露就觸到她的兩片香唇,玉蟬乖乖地伸出丁香小舌舔舐,頓覺一股芳香甘甜,直侵心脾,潤澤著她的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令她四肢百骸通達愜意。
玉蟬撮起朱唇,貪婪地允吸。霎時有無數的雨露碎玉般繽紛落下,絲絲涼涼,汨汨甘甜,滋潤著她幾近乾涸的精靈光影。
玉蟬姑娘慢慢睜開一雙大眼,無限感激,又無限深情,低低叫了一聲:“玉露爺爺。”
玉露爺爺點點頭:“丫頭,終於醒了。好險,再晚來一會兒,你就沒命嘍!”
“玉露爺爺,你是誰?大恩不敢言謝,我玉蟬如何報答您老?”
玉露爺爺幽幽嘆了一口氣:“丫頭,你怎麼會認得我?老朽本是涿郡人氏,家居蓮房。來此也該七月有餘嘍。”
“七月有餘?我怎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