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推事驚魂未定,哆哆嗦嗦,斷斷續續地,向三寶郎講述了昨夜的經過。
原來,紅須赤眉的戰魂離開三寶郎住處,便來到了李昂的臥室。紅須飄飄,赤眉劇抖,憤憤地對李推事說道,你不要依仗目前家運昌盛,欺我太甚。我一個先朝武將,為保衛家國平安,馬革裹屍,客死異鄉,做了孤魂野鬼。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凌判官古道熱腸,為著雙方苦心周全。我不求你為我擇地遷葬,但求你改移地基,也便作罷。可是你,絲毫不能體恤我一個孤魂野鬼的悲楚,今夜來此見你,就是給你下一道最後通牒,你若不搬,我讓你三個兒子一個不剩!七日之內,你的長子必定暴斃而死。
李推事說完紅須赤眉戰魂的威嚇,焦急地看著三寶郎道:“小公子,奧不,凌判官,請你務必為老朽想個萬全之策,保我大兒一命。”
三寶郎嘆了一口氣,面現難色:“推事大人,如今再改地基,已不可能,我只能盡力為你斡旋一下,看紅須赤眉前輩,有無緩和的餘地。”
李推事緊緊抓住三寶郎的,感激涕零:“凌判官,謝謝你。”
三寶郎讓他準備香案果供,美酒冥錢,答應替他夜裡作法招魂,好與紅須赤眉前輩溝通氣場。
半夜子時,三寶郎擺好香案,虔誠祭拜,那紅須赤眉戰魂,毫無音信。
一連三夜,終不見紅須赤眉蹤影。
李昂也在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裡,過了六天。
第七天,李推事日夜守候在長子身邊。白天也沒有什麼事,李推事僥倖地想,可能紅須赤眉戰魂只是嚇他一下,沒事!
“咚咚!咚!咚!”,窗外傳來更聲,一慢三快,已是凌晨一點。
李推事忽然打個冷戰,長子的床前嗚嗚颳起一陣陰風。眼見大兒子瞪著眼,攥著拳,胸口發悶說不出聲。一陣一陣直叉眼,兩腿一蹬,倆眼一翻,口鼻竄血,,死了!
他剛剛還尋思也許過了子時,兒子就沒有事兒了,哪成想閻王叫他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李推事白天守,夜晚護,到底還是沒留住。
長子剛剛下葬第五天夜裡,那紅須赤眉戰魂又來了,厲聲喝問:“李昂,你的樓基到底搬還是不搬?”
推事大人想,長子已死,你還待怎樣?也高聲回道:“不搬!”
紅須赤眉鬼咬牙切齒道:“我戰場上殺人如麻,不差這三個!你如若不搬,七日之內,你的二兒子必橫死於馬踏之下。”
說罷,憤憤而去。
及至天明,李推事又找三寶郎敘說昨夜情況。
三寶郎沉吟半響,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這一次,李推事反倒鎮定許多:“小公子,不,凌判官。老朽有一事相求。”
原來,他看中三寶郎的慕白哥哥,鎮日手執“冥泉”銀龍槍,威風凜凜。就想讓他為二子做七天保鏢,日夜不離半步,看他紅須鬼如何讓次子死於馬蹄之下!
三寶郎感到事關重大,責任如天,就找李慕白商量。哪知李慕白血氣方剛,年少氣盛,竟然一口答應下來。
正如李推事所料,李慕白寸步不離他的次子,紅須赤眉鬼一天裡,繞著李府轉了八百趟,始終沒有機會下手。自知陰魂之體,不敢太過靠近那杆“冥泉”銀龍槍,急得坐臥不安,恨得睚眥俱裂,又無可奈何。
七天轉眼就到。
話說傍晚時分,李府來了一位同僚,姓尹,名方,字同貴。同貴有一妻弟,秀才出身。想在金城府衙推事大人下邊,謀一個文書的差事,於是,就託姐夫來找推事大人打通一下關節。
恰好這位尹同僚手中正有一幅名畫,乃是畫聖道真子的《飛馬圖》。據說當時為一禪師所畫,那馬畫的活靈活現,氣勢逼真,乍一看時,似乎就要從畫紙裡一躍而出。禪師心甚愛惜,掛在禪堂側室,早晚觀摩。突然有一天,有十數農人來廟上質問禪師,說是廟裡有匹馬,天天到農田裡吃莊稼,剛才,親眼看到那馬從莊稼地裡跑進廟裡來的,要禪師賠償損失。禪師無奈,農人便四下裡搜尋,果然在禪堂側室裡,指著牆上《飛馬圖》的這匹馬說,就是它。禪師不信,農人伸手撫摸馬背,馬背上赫然溼涔涔的,汗水溼了農人一手掌。
可見,這副《飛馬圖》的靈異珍貴!
尹方知道李推事雖然身為文官,卻極愛駿馬靈雎。為了替妻弟成全這份差事,所以忍痛割愛,特地跑到李府,來獻《飛馬圖》。
下人告訴他,老爺正在次子書房。
尹方便轉身向書房走去。這時躲在門側的紅須鬼見有機可乘,一團黑氣就撲到《飛馬圖》上。
李推事仗著李慕白在身邊,又是同僚送禮,量也無妨,就欣然接待。聽說是畫聖道真子手跡,又是《飛馬圖》,興奮的什麼什麼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李推事焚香洗手,虔誠恭敬,命次子牽著《飛馬圖》一端,緩緩開啟來。
但見畫中飛馬栩栩如生,馬頭似龍,流線身姿,馬蹄如碗口大小,腳腕細細,充滿張力,四蹄翻飛,彷彿騰雲駕霧。
正喜得嘴彎上弦,眉綻楊花。突然,畫中飛馬化作一道黑氣,流箭一般,劈頭射向次子面龐。李推事彷彿看到飛馬碗口大小的鐵蹄,直踏次子命門!
電光石火!推事次子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在當場。好比是牛頭馬面前邊領,後頭跟著夜叉精。望鄉臺上小鬼趕,奈何橋頭起陰風。鼻子嘴裡冒血水,眨眼之間歸了地府,要想再見下一面,那得重新做人另託生!
一家人,不足半月,就死了兩口。
悲痛之餘,痛定思痛。李推事知道是紅須鬼作怪,怨天天不靈,怨地地不應。後悔不聽三寶郎的話,以致如此天降其禍。
推事大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隻肥頭大耳的腦袋,磕得咚咚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