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郎伸手搭脈,食中無名三指準確地尋按在,這隻玉腕的寸關尺三部。心中默唸脈訣,手仰高骨別三關,寸關尺,浮中沉,三部九候有深有淺。寒熱分表裡,陰陽證虛實。一番推算之後,口中悠悠而唱。
“上關易理定出身,知您富貴貧賤。乾卦為天,看祖上,診您脈相實緩。是說您出身名門顯宦,一世榮華富貴無邊。中關人部知您夫人,從小上樓鋪地毯,走路都是轎裡顫。不織布穿羅裳,不下廚房吃辣香。大事小事您招呼,自然有人跑前跑後為您忙。”
尚書夫人聽了三寶郎一通不痛不癢的誇讚,無動於衷。
三寶郎續道:“論您脈相,寸浮關玄。夫人,有句話不中聽,不知您是想聽實話,還是聽奉承?”
李慕白公子道:“寶先生,但說無妨。”
“什麼是脈,什麼是病?脈相再好,也要命運相通,命運再好,也要脈法相承。夫人您年輕時候,生成的女命性情豪,心似菩薩嘴似刀。年輕時說話好似連珠炮,得罪人兒啦您都不知道。”
尚書夫人玉腕一抖,這年輕人!我的脾氣也在脈象裡?
三寶郎嚇了一跳,是繼續說呢,還是不說?他抬眼看看李慕白公子。公子微笑,略略點一下頭。
三寶郎繼續:“夫人,您聽我說完。年輕時候,可為這個家出過大力,做過大貢獻嘞!夫人本是女嬌娥,能說會道有謀略。低頭倒有千條計,抬起頭來辦法多。官中同僚來相會,夫人不疼吃來不疼喝,柔中帶有三分陽剛性,家長裡短官場事,夫人雖說一女流,您三言兩語都能整利索。夫君下朝來問事,您是春風化雨,他來的時候還愁眉鎖,他走的時候笑哈哈···”
話未說完,尚書夫人翻身坐起,一把扯下垂簾。
三寶郎倒吸一口冷氣,語音戛然而止。
她顧不得夫人之高貴,那還管什麼避諱不避諱?雙手握著三寶郎切脈的右手,眼中放射出驚奇又喜悅的光芒。嘴角兒笑成一彎新月。
“先生就是那個叫做三寶郎的?哎呀真是鐵船高風飛黑海,月明萬里故人來。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有這等本事。”
公子見母親一坐而起,開始也著實嚇了一跳。又見母親笑語盈盈,眉眼之間似乎恢復了往日的神氣,不覺放下心來,對三寶郎越發仰慕,仰慕之餘,又添幾分親近。
“寶先生,實不相瞞,我的母親乃是將門之後,我的外祖父曾是封疆大吏,朝中一品,位極人臣,你說的可一點兒都不錯。”
尚書夫人道:“小醫仙,一個人的脈法,也能知道他的性格脾氣?人說醫道通仙,今日看來果如其然。”
"我李慕雲算是開了眼界,誠如先生所言,母親為了這個家,確實盡心盡力了。有好幾回激流穩渡,力挽狂瀾於既倒。"
三寶郎看著興奮中的尚書夫人,還一個勁地握著他的手,嚇得忙不迭的向後抽身退去,口中連稱失禮失禮。
尚書夫人回過神來,旋又端坐床上,轉過頭來,與他敘話。
“三寶郎抬起頭來講話無妨。看你年歲,與我家雲兒也差不多少。往這那麼一坐,倒像個親哥倆兒呢。”
三寶郎放下心來,但見她眉如新柳,目似秋水。面如滿月,八卦無虧。心裡嘆道,怪不得人家這等富貴,看著五官,不是神仙,也是福人兒。於是開口道。
“夫人懸膽鼻子口唇方,說話好似三月春風拂臉龐。音韻悠悠,恰似春江水暖潤心房。人前不去耍奸計,背後不把陰鷙傷。夫人這口德,必定旺夫益子,家運吉昌。”
三寶郎這一通話說的,尚書夫人面如春風之動和花:“哎呀有你說的那麼好嗎?”
“夫人五嶽相朝,四水迴歸。您那性脾如同青松不怕狂風吹,石獅不怕暴雨淋。節峻寒松,品性如竹,可敬可佩。”
尚書夫人一下子開啟話匣子,從頭到尾講起她自嫁進李門,如何如何。講起最近新得的怪病,不由一絲愁悶鎖向眉端。
三寶郎見患者已與他搭起信任,開始無話不談。於是話鋒直奔主題。
“左屬神道右屬佛,野狐鬼路兩邊列。診您脈法尺部沉細,內外鬼門陰陽昏沉,嬰門如灰。您為邪祟所纏,病程不長也不短,三月有餘了吧?”
“是的。”
“任脈管陰督管陽,病根只在陰陽氣血四個字上。陽氣衰陰氣盛,一股冷風犯毛病。白天陽旺災好躲,半夜五更災暗生。這個病,白天輕夜晚重,雞叫三遍才能退災星,”
尚書夫人母子兩個聽得大氣不敢出一聲,神仙啊,就如親眼所見。
“早晨裡,口乾口苦,半下午來,顴骨發紅。四肢無力懶動彈,吱哼唉唔地,吃飯也行,不吃也中。睡覺不踏實,夜裡做惡夢。”
尚書夫人突然顫聲問道:“寶先生,你知道我做滴什麼夢?”
“夢見長夢見方,夢見紅來夢見黃,夢見臥房起陰風,夢見仙人鬧動靜。”
此刻,尚書夫人母子兩個已不是吃驚的事嘍,簡直目瞪口呆,嘴巴半天合不來。這個小醫仙的本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以為華佗再世,扁鵲重生。天人下界,神仙顯靈。
“寶先生,你說的都對。得病前因為瑣事的確生過悶氣,三天沒睡著。赫然有一夜裡,夢見雲水灣天翻地覆,風嘯雨驟。雲水湖一帶電閃雷鳴,水浪滔天,水浪中似有一尾紅鯉魚,向我頻頻點頭。只覺得我臥房一陣冷風颳過,偌大的檀木床似飄在水中一樣,冷森森的,似睡非睡就聽的一陣簫聲···”
三寶郎一聽簫聲二字,忽的一下從座椅上彈跳而起。三月前,簫聲?風雨大作,江流易道?
“什麼?夫人,你說聽見了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