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形:金童頭,玉女腰,仙人背;龍池,鳳閣,玉軫,金徽。而徽有十二,象徵一年十二個月,又加一中徽,象徵閏月。
考證至此,三寶郎釋然,脫口道。
“此物莫非伏羲氏所琢之瑤琴?”
胡雪兒笑了,帶著幾分驚奇。
“三寶郎,何以知之?”
“曾聽家師談起,先始只有五絃,外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內按宮商角徵羽五音而設五絃。後文王武王,各加一弦,方成今日之七絃琴。”
胡雪兒不動聲色,卻已按捺不住芳心兔躍。
“還有呢?”
三寶郎朗眉一揚,星目如芒,侃侃而道。
“傳說昔有梧桐,羲皇見五色之精,飛墜而入。又見有鳳來儀。鳳也,非梧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故知此物乃聚天地之精,星辰之華,加鳥王鳳凰之靈動,堪當雅樂。”
他抬頭看看胡雪兒。
“又按三十三天之數,裁為三截,以象天地人三才。叩其上,聲太清,叩其下,聲太濁。故取中截,叩之,清濁相濟,輕重相兼。”
“取中段,置長流水浸七十二天,按七十二候之數。當時,名匠劉子奇製成此器,乃瑤池樂也,故名瑤琴。”
胡雪兒已驚得手掩朱唇,差點嬌撥出聲。
三寶郎再看看她,眼神裡透出一絲欣欣然。
“此琴長有幾何?前後寬各多少?有何象徵?”
“瑤琴長有三尺六寸一分,象徵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寬八寸,象徵八節。後寬四寸,象徵四時。後二寸,按天地陰陽。意喻四時吉慶,八節平安。此琴,真正是寰宇絕品,兆天下祥瑞於一器,雅樂,當之無愧。此外,尚有七不彈,八絕之說···”
胡雪兒不等三寶郎說完,顧不得女兒矜持,豈懼乎仙子風度?不住嬌聲讚歎。
“我滴三寶郎,奴家真是小看你了。只道你山野小小侍醫童,有誰知竟是家學淵源,博聞廣識?連我這請琴之人,也佩服了。人道是寒門出才俊,卻原來真個聖人子弟。奴家冒昧,該稱閣下一聲先生才是。”
三寶郎朗聲大笑。
“雪兒,豈不折殺我也?今日一見如故,相識恨晚。若是如此稱呼,反倒顯生疏。遠矣,遠矣。”
“那,還是叫你寶兒?”
“對啊,我還叫你雪兒。”
二人相視,凝眸良久。頓覺愈發傾心仰慕。從彼此的眼神讀到內心的交流,雖一時不語,卻盡在不言中。內心深處的那個羞於啟齒的小秘密,早已心照不宣,就差一語道破了。
胡雪兒有點兒羞澀,也有些緊張。也不能老是這麼對望著呀!可一時又選不出合適的措辭。只是羞掩美瞳,看著案上的瑤琴發呆···
微風吹來,亭前迴雪,驚的梅枝顫顫而抖,幾縷落紅紛紛···
胡雪兒玉指一劃,才調玉軫,乍泛音律,商音中卻悠悠彈出一絲哀怨之聲,胡雪兒不禁菸眉輕蹙,一股淡淡的憂傷從雲眉掠過。
三寶郎何等心細之極?饒是這一絲傷感,也讓他心頭一顫。
“雪兒,你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處良辰美景,對風花雪月。瑤琴的絃聲該是輕快悠揚才是,如何就有淡淡的哀傷,絲絲的惆悵呢?
【作者按,行文至此,忽聽得窗外傳來一陣哭聲,後來打聽,方知莊上遊移老者去世。而今發稿之時,又逢街上老人新喪。可見此瑤琴,至靈至聖之物也。宋朝大儒邵賢見落花而知泰否,聞鳥鳴而知興替。人物花草,魚鳥龜蛇,各有其語,只是俗人所未識耳!況乎此羲皇聖物哉?信不謬!】
原來,此琴非比其他俗物,乃上古羲皇所用至聖之物,凝聚天地之精華,最具有感知五行之氣清河與否的靈性。
其實,胡雪兒當然知道,九天玄女娘娘這一次點化成全,她才得以凡塵歷練。固然是隨我心願,遺憾的是,玄女娘娘秘傳法旨,她與三寶郎的這段姻緣,只有三天的時間。
這少男少女情懷,君君卿卿,繾綣柔情,可不是春光苦短?正是相聚相歡時候,誰知轉眼離別在即?
胡雪兒看著三寶郎關切的眼神,強忍著柔腸百結的幽怨,讓笑意浮上眉端,嘴角兒一揚,溫聲款語。
“寶兒,別擔心。我,沒什麼。”
胡雪兒凝神亭外,遠山浮蠟,冰樹婆娑。聽雪臺下,梅枝沐雪,金蕊含羞。忽而嬌容一柔,面如春風之動和花,灑然高麗,一塵不染。胸中萬縷情絲,隨左手一按宮弦,右手輕輕一撥,一聲低沉蒼勁的韻律,悠悠繚繞而出,梅林中,迴盪不絕。悠遠悠遠的故事···
三寶郎聽來,不禁神邀遐思,彷彿置身那古老的年代。
那裡,尚且人衣獸皮,結繩記事,耕織漁獵,風氣樸樸···
忽而,琴聲一轉商弦,聲韻裡,嚶嚶切切,如歌如泣,似少女懷春,對著遠行歸來的戀人,恣情撒嬌,時而,喁喁啜泣;時而,軟語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