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笑了起來,範禮安的回答正合他意。
按照時間推算,現在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已經在英西戰爭的第一場戰爭中被打敗了,待範禮安回到歐羅巴,就會發現這個“上帝也支援英國新教改革”的事實。
而就在無敵艦隊失敗後,英國為了阻截西班牙的美洲運銀船和來自波羅的海的造船物資,一度進行里斯本遠征。
這一次遠征的結局在歷史上不但是失敗的,而且耗盡了英國的財政資源。
與此同時,腓力二世在第一次英西戰爭落敗後,正打算透過大力發展造船業復興西班牙海上力量。
萬曆朝歐洲的兩大國都在萬曆十六年遭受了軍事重創,急需經濟補給,在這種情況下,範禮安這樣一個具有深厚教會背景,常年在東亞傳教的耶穌會義大利籍使者,正好可以成為一座溝通大明與英國、西班牙兩國的貿易橋樑。
朱翊鈞在心裡盤算道,如果事情進展得順利,大明與英國、西班牙貿易往來所獲得的財富,正好可以補充將來萬曆三大徵所造成的損失。
這件事如果能成功,又正好可以配合漕運改海運,以及如今剛剛新建的輪船招商局。
同這些潛在利益比起來,“允許傳教士在京師開壇講課”這樣的口頭許諾當然不算甚麼。
何況傳教士們人在北京而不是歷史上的濠鏡,最後到底能開甚麼課、開多少課,終究還是他朱翊鈞說了算。
“甚好,甚好。”
朱翊鈞笑著應道,
“範卿儘管寫信,他們若來了大明,朕一定讓禮部悉心招待。”
“不過範卿既然要走,朕也不能失了禮數,海上風急浪險,歐羅巴又在兵戎相接,朕會派我大明的船隊保護著範卿,也會差人準備好給教皇和歐羅巴各國國王的禮物。”
範禮安見到大明天子如此重視與羅馬教皇的禮節往來,不禁有些激動,
“臣一定會將皇上的禮物順利送到教皇手中,並且盡力為四皇子搜尋歐羅巴的治療方法!”
皇帝寬和地笑道,
“好,好,範卿若能盡力而為,則朕心已慰。”
朱翊鈞頓了一頓,又問道,
“不知範卿的這兩位好友姓甚名誰?倘或範卿能提前告知,他們有幸來華,朕也好遣人接待。”
範禮安回道,
“一位名叫利瑪竇,臣在日本傳教的時候,他在兩廣建立了‘仙花寺’。”
朱翊鈞點了點頭,大名鼎鼎的利瑪竇嘛,
“那另一位呢?”
範禮安道,
“另一位名為陸若漢。”
朱翊鈞驀地一怔,但聽範禮安繼續道,
“他當年與臣一起東渡日本傳教,現今在日本為拉丁語教師。”
就在這一刻,朱翊鈞確定了這個傳教士陸若漢的歷史身份。
這個取有漢人名字的葡萄牙青年,就是在“伴天連追放令”後依舊成功進入日本社會上層,獲得日本兩代統治者,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賞識,並被其二人特許任命為日本貿易代理人的耶穌會“通辭”。
如果範禮安沒有在萬曆十六年向皇帝舉薦此人,那麼這位“西儒陸先生若漢”正式出現在晚明歷史大潮中的時間點是崇禎元年。
當時崇禎皇帝剛剛登基,又在寧遠之役中見識到了西洋火炮的威力,於是他重新啟用徐光啟那一批具有天主教背景的官員集團,開始制定一個新的計劃,即透過從澳門輸入西銃西兵,解決當時朝廷東北邊境的燃眉之急。
於是明廷再次派官員到澳門購炮募兵,陸若漢便在澳門議事會、耶穌會以及廣東官府的一致推薦下被選入了這支援明遠征隊。
歷史上的這位葡萄牙傳教士兩次親身參加購炮募兵行動,將西方最先進的火器進獻給崇禎皇帝,為已然大廈將傾的晚明引進了一支完全西式的火炮槍械軍隊。
不僅如此,歷史上的陸若漢還曾親自北上,幫助孫元化在登州操練新軍,登州兵敗後,他還堅持在萊州幫助明軍煉製西式火藥。
可惜後來由於孫元化的部將孔有德、耿精忠的叛降,使得陸若漢為大明量身打造的西洋火炮技術流播後金,崇禎皇帝的一片苦心,最後反倒都成全了皇太極和多爾袞。
“範卿之好友,必然可為朕之良弼。”
朱翊鈞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
“即使他們現在不願來大明,這在往後,朕也是永遠歡迎他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