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的大體藏在殯儀館的冰櫃裡,本來,按劉芸的意思,今天就火化,讓這事情儘快過去,她已經為此大哭一場,她不想長時間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她需要儘快地走出來,她想,父親也肯定希望她能好好的。
張晨和她說,不行,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沒有二十四個小時,要等過完二十四小時。
劉芸問他為什麼,張晨也說不出為什麼,譚淑珍在一旁說,好像是有這麼一個說法,人去世之後,一定要過二十四小時才能火化,不是說屍骨未寒麼,屍骨未寒去做什麼事情,總是不好的。
劉芸苦笑道,我又不信這些,全世界走了那麼多的地方,經歷的葬禮也多了,每個地方的風俗都不一樣,要是都信,人乾脆就不要死好了。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好笑,人死不死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嗎,死了之後的那些事情,都是活著的人在做,這種儀式感,也是安慰活著的人的,包括那些以往對死者很刻薄的人,在死者面前,哭得悲天慟地,大概也是一種另類的懺悔吧。
小芳和劉芸說,劉芸姐,不急,還是先商量後事,遲一天火化早一天火化,也沒多大的差別。
劉芸想想這話有道理,就沒有執拗地堅持今天就要火化。
“劉芸,你想好了,真的要在杭城給你爸爸找墓地?”譚淑珍問,“要是你已經決定,我馬上去安排。”
劉芸點點頭,她說我想都沒想,是我爸爸自己決定的,昨晚張晨也在場。
張晨問:“真不把他送回重慶,葬在你媽媽邊上?”
“我爸他不想回去,我聽他的,這也是他的遺願。”劉芸說。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把你媽媽遷過來。”劉立杆說。
劉芸苦笑:“那還不是一樣。算了吧,饒過我爸爸,我媽死後,他才重新活回了自己,要說,最後的這幾年,才是他最輕鬆最快活的日子,想到這個,我還有些欣慰,也理解他。”
劉芸停頓了一下,看著張晨和劉立杆說:
“我都想到了,我爸爸之所以會那樣,可能都是他在對我媽的報復,他和我說過,我媽在世的時候,他很憋屈,都沒打過一次好牌,終於解脫了,他還不要猖狂?”
張晨和劉立杆知道,劉芸說的會那樣,是指那一隻馬甲袋,兩個人也不好接這個話。
“重慶那邊,有需要打電話通知的人嗎?”張晨把話題岔開。
劉芸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了,我媽那邊沒什麼親戚,我爸爸這邊的親戚,都被我媽得罪光了,早就不往來,沒必要通知,就是我想通知,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你爸學校裡呢?”小芳問。
劉芸想了一下,說:“還是算了吧,退休那麼多年,現在學校的那些人,應該都不知道他是誰了,何苦一定要讓他們去想起,我也不需要有人和我說什麼節哀順變的話。”
“那追悼會呢?”張晨問。
劉芸說:“不搞了,在杭城,認識他的人就我們幾個……”
“那不行,就是我們幾個,也要好好告別一下。”劉立杆打斷了劉芸的話,“劉芸,不能以你為出發點,什麼都從你的角度去想,劉老師也需要有尊嚴地走。”
“什麼叫有尊嚴地走?”劉芸問劉立杆。
“不討論,我們不要討論這個問題。”劉立杆擺了擺手,他說:“這事我想你就不要管了,我們來安排吧。”
張晨和劉芸說:“杆子說的對,劉芸,這事你就不用管了,墓地由譚淑珍去落實,落實好你跟著去看看位置合不合適,殯儀館這邊的事情,我們來安排。”
劉芸慘然一笑:“好吧,我頭疼得厲害,謝謝你們。”
譚淑珍和小芳還在那裡陪著劉芸,張晨和劉立杆離開了劉芸的家,坐到車上,張晨問劉立杆:
“你想怎麼安排?”
“要是我來安排,我覺得最好是安排一百個小姐,圍著老劉跳脫衣舞,老劉一定很開心,說不定還會‘刷’地一下坐起來。”劉立杆說,“然後,這些小姐分列兩排,唱著《好人一生平安》,歡送老劉緩緩地走向焚化爐。”
“滾,正經一點。”張晨罵道。
“我很正經啊,安排老劉他喜歡的,不是最正經的事?”劉立杆問。
“嗯嗯,那就不是最正經的事,而是最轟動的事,老劉在網上,大概都會被人揪著遊街。”張晨譏諷著。
“好吧,我覺得學校還是要通知。”劉立杆正經了起來,說:“你沒看到老劉到哪裡,都隨身帶著原來的工作證和高階教師的職稱資格證書,說明他還是很看重這個的。”
張晨想想有道理,他說:“那火化的時間先不要定,這樣,也不用打電話,我直接讓許越跑去他們學校一趟,爭取讓他們學校派人過來,給老劉一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