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靖宇心裡也難過,看到老人這樣本想寬慰兩句,可思來想去卻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心底更加鬱悶了。
黎老夫人敲了下門,很快推門進來,手上端了托盤,托盤裡是兩碗甜湯,笑著問,“爺孫兩個說什麼呢,臉色這麼難看?”
黎柏遠手裡的柺杖一下打在黎靖宇小腿上,“被這小子氣死了!這麼大了都快要訂婚了也不知道把準孫媳婦兒領回來瞧瞧。”
黎靖宇也配合,站起來接過奶奶手裡的托盤,笑著回答,“爺爺說,以前大院裡的那個丫頭都做媽媽了,讓我抓緊!”
黎老夫人很是贊同,一臉嗔怪,“你啊,歲數不小了,早可以談戀愛結婚了,態度積極點,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也該帶過來讓奶奶看看。”
黎靖宇苦笑不得,看著兩位老人一臉無奈,“要我怎麼積極啊?奶奶您怎麼說得我像沒人要似的?您的孫子可是很搶手的。”
黎柏遠的柺杖很快又招呼上來,“你這小子!”
說完三個人哈哈大笑。
黎靖宇又陪著兩位老人說了會兒話才離開。
出了門,黎靖宇又回頭看了眼,橙色的燈光朦朧溫暖。二樓書房的燈還亮著,當年他害怕爺爺,常常在媽媽的陪伴下一起坐在那間書房裡聽爺爺的教導,那些似乎還是昨天的事。
媽媽是娛樂公司董事不能常常陪他,父親也常年忙於公司,爺爺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做了最初的啟蒙者和引導者。
炎熱而漫長的夏天,窗外的知了叫個不停,小夥伴的嬉笑聲還在耳邊,屋內悶熱不堪,黎柏遠在書房裡一邊踱步一邊念著什麼,他就站在小板凳上才勉強夠到桌子,拿著毛筆寫著爺爺說的話。
黎柏遠中氣十足的聲音隱隱還在耳畔迴響。
“學書須先楷法,作字必先大字。大字以顏為法,中楷以歐為法,中楷既熟,然後斂為小楷,以鐘王為法。大字難於緊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有餘。書法又分南北派,北派……”
“人之初,性本善……”
那時小小的男孩子寫著寫著忽然費力的歪頭去小聲地問休假坐在一旁陪自己聽爺爺講課的媽媽,“媽媽,苟不教的苟是哪個u,怎麼寫啊?”
媽媽反問他,“那你說應該是那個字呢?”
停下筆想了想,他兀自點點頭很確定的回答,“應該是小狗的狗,小狗不叫了啊。”
媽媽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笑著說:“小狗為什麼不叫了啊?”
下一秒振聾發聵的怒吼聲就響起,“什麼狗不叫!不是小狗的狗,是一絲不苟的苟!一絲不苟沒聽說過嗎?”
嚇得筆都掉了的黎靖宇被濺了一臉的墨汁,一臉呆萌的看著爺爺猛搖頭,發頂乍起的幾根頭髮跟著搖擺,身子縮向媽媽手抓著媽媽的手指,怯怯地開口回答,露出整齊白皙的乳牙,“沒聽說過。”
黎柏遠瞪著眼睛,“上次不是教過了,苟不教,性乃遷,是說如果從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會變壞!記住了嗎?”
白白淨淨的男孩子使勁點頭,“記住了!”
“寫一百遍!”
黎靖宇又被嚇得一怔,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爺爺不敢說話。
一直在旁邊靜靜看書的奶奶只是輕咳了一聲。
爺爺臉色緩了緩,鬆了口,“算了,寫十遍吧!”
黎靖宇點點頭,眼汪汪地看著媽媽,媽媽回贈他一個溫柔安慰的笑,告訴他,“乖,爺爺是為你好。”
再大一點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了什麼是苟不教,從三字經到誡子書,認識了更多的字,爺爺又教他們什麼是書味深者,面自粹潤。
於是他纏著媽媽一定要陪自己把書架上的書囫圇吞棗般的翻了一遍,還差點把書架都拆了。
後來又長大一點,爺爺又教他們什麼是教養和家風。
再後來,媽媽工作忙起來,來得越來越少了,爺爺對他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言辭要緩,氣度要宏,言動要謹。”
“律已,宜帶秋氣。處世,須帶春風。”
“人要學會隱忍和積累,養得深根,日後才能枝繁葉盛。”
……
爺爺時常告訴他,我們一家是滿族將軍後代,世代威武,上過戰場殺過敵人鬼子,雖然現在是和平了,連你爸也入了其他行業對你沒有多大要求,但你也要時刻警醒自己,不能放鬆警惕,要保持軍人該有的氣勢。
那年爸爸被調查,公司內外交困岌岌可危,連爺爺真實身份也被挖出來爆料,黎靖宇要去南方考察,臨走前來看爺爺,那個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媽媽因為爸爸的事身體也每況愈下,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和傷害了那個小女孩。想得藍瑾伊出國或許再不能相見,他愈發的沉默,和爺爺在書房坐了一個小時,直到爺爺全套的功夫茶結束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