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行軍主簿同樣面現難色,道:“石荊關下囤聚了十幾萬民夫,龐公,現今軍糧只能支用三天,一旦糧匱,不僅是軍心不穩,恐怕這民夫丁壯都要鬧事……”
龐灌聞言,臉色愈見慘白,顯然知道行軍主簿所言不虛,不說其他,行軍途中帶著這十餘萬民夫青壯,大大遲滯行軍速度不說其他,一但匱糧,還可能會成為一顆隨時可以爆炸的炸彈。
戎馬半生,龐灌行事果斷,在此刻竟有一種騎虎難下之感。
“龐公,不若先行撤走軍卒,將這些民夫丁壯留在此地?”那行軍主簿面色猶豫片刻,沉聲道。
龐灌面色默然,隱隱有些心動。
在這個列國相爭的時代,人口本就是資源,不過眼下如果丟棄此地,為蘇國俘獲,起碼甩掉了一個大包袱不說,還能拖延一部分蘇國的精力。
然而片刻,龐灌就暗暗搖了搖頭,棄國民而獨走,說出去名聲不好聽,等他回到鄭國朝堂,也要被人攻訐。
這時,就有一個黑臉膛的青年將領,近前,目中現出一抹狠辣之色,作了個向下揮斬的動作,陰森森道:“龐公,不如將彼輩盡數坑殺!”
龐灌冷喝道:“住口!”
那青年將領面色一變,悻悻然而退。
龐灌臉色陰沉,聲音有些沙啞,但卻仍是撐起虛弱的身軀,擲地有聲道:“將民夫丁壯留在此地,將軍糧盡數留下,我軍只帶三天口糧,攜帶雲梯,衝車,回身猛攻穎陰城,此去如不建功,穎陰郡城之下,就是老夫和爾等的葬身之地!”
眾將聞此慷慨悲壯之言,面上無不動容,龐大司馬這分明是要背水一戰!
“願為龐公效死!”此刻,帥帳之內軍將齊齊站起,抱拳道。
龐灌咳嗽了一聲,似乎牽動了某種情緒,臉色就是蒼白了許多,道:“讓信使給穎陰之南的武陽、寧平等郡報信,令其起兵策應,夾攻穎陰,本將要和蘇國之軍在穎陰城決一死戰!”
以龐灌的軍略見識,透過派到穎陰的五千騎卒一戰盡歿,已經看出,蘇國主力已在穎陰屯紮,他要南北夾攻,剿滅這支蘇國主力,為這次國戰尋找一個體面的結束方式。
此刻,隨著龐灌的軍令傳達,整個鄭國大營如一臺運轉高效的機器,迅速運轉起來,旗幟獵獵作響,人馬往來不停。
然而,十餘萬民夫丁壯聽說自己被棄置在大營之後,那種憤怒、絕望的心情一下子被點燃,有三五成群,匯聚成幾百人,聚於中軍轅門之前呼喊,
“我為鄭國流過血!”
“我為大軍立過功!”
“我為大軍築過石牆,大司馬為何如此將我們扔下!”
築城民夫、丁壯都是憤憤不平。
誰知道留下之後,蘇軍會不會為瀉私憤,將他們盡數坑殺?
只是,鄭軍大營尚有六萬虎賁大軍,縱然士氣不振,但畢竟久經廝殺,甲堅兵利,明晃晃的刀槍,黑黝黝的弓弩,對著正在鬧事的鄭國民夫丁壯,彈壓騷亂。
一個青年將領面色陰冷,森然道:“龐公,這些刁民鬧事,是否斬之以正軍法?”
龐灌嘆了一口氣,道:“鄭國負他們在先,老夫又如何忍心戕害在後呢?”
於是,在後來的蘇鄭國戰之史之後,又一典故為後人津津樂道。
負民在先,忍戕在後?
龐灌揮了揮手,蒼老面容之上滿是落寞,道:“驅散吧,大軍今日就啟程,兵進穎陰!”
“諾!”那青年將領拱手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