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是託庇、隱匿於富貴人家為奴為僕,還有一部分是不在官府戶籍的黑戶。
如果蘇照的乾天觀象法,再精深一些,就可看到溫邑城上空,白紅間雜的氣運洪流,有著道道黑氣翻滾——卻不為隨著龍氣勃發,漸漸顯化的蘇國氣運之柱提供絲毫養分。
其中城北十八坊——更是三教交流的混跡之地,暗娼、賭坊、扒手、乞丐、江湖幫派盤踞於此。
彼輩泰半是北方三郡逃戶,還有一些是南方失了土地,既不願託庇於公卿,又不願背井離鄉,遠走他國的蘇國百姓。
對於這裡,哪怕是前任溫邑宰韓岱,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因為這不是一個治安問題,而是社會問題。
韓岱也不可能去……搞什麼清理“低端人口”的雷霆行動。
溫邑周邊的山陽、寧郭、鳳池三縣在蘇國公卿、宗親勳貴的侵奪之下失地的百姓,在此背井離鄉,也只是為了討一口飯吃罷了。
永業坊中,一排排青磚朱瓦的房屋鱗次櫛比坐落著,一條逼仄、綿長的巷弄之中,汙水橫流,偶爾從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聲。
一家寫著“單家老店”四個大字的桐木黑漆的牌子,在狂風中被吹動得呼呼作響。
“這雨還不知要下幾天。”店中,樑柱上點著油燈,燈火雖不是很亮,卻將店中雜亂不堪的佈置照清,六七張桌子,桌面上滿是油汙,還有一張斷了一條桌腿,用壘疊的青磚支撐著。
身穿粗布衣衫的老掌櫃,搓了搓蒲扇的大手,對著賬本,噼裡啪啦打著一個算盤,偶爾拿起旁邊黑酒壺,喝了一口,原本紅牙牙的蒜頭鼻愈發紅了。
“當家的,二樓丁字號,房租都欠兩個月了,你去催催。”老掌櫃抬頭說道。
“好勒。”水桶腰,濃妝豔抹的婦人應著。
二樓靠南一間裝飾簡單,甚至稍顯破舊的客房中,草藥味瀰漫嗆鼻。
一雙打著補丁的薄被下,一個青年面色蒼白,背靠著一個枕頭,氣息萎靡,不過手中拿著一卷名為《魏子》兵書,是齊人魏襄所著,神情專注讀著,察覺到來人,放下手中的書,面上掛著溫煦的笑意,道:“小妹。”
布裙荊釵,梳著雙丫髻,二八年華的少女,手中捧著一個鯉魚瓷碗,碗裡熬著黑糊糊的湯藥。
少女臉蛋兒被煙醺的灰一塊兒、白一塊兒,但難掩眉眼之間的清麗婉約。
昏黃燈火映照之下,秀頸面板白皙如玉,顯然不是出身貧苦之家。
“哥,你這幾天好一些沒有?”少女顰著好看的眷煙眉,舀了一匙,吹著氣,問道。
沈鈞道:“還是有些不得力,血脈不暢,這藥許是不對症?”
“哎呀,那許郎中號稱杏林聖手,我看藥方,好像也沒什麼錯。”沈嬋微玉容微變,訝聲說道。
“杏林聖手?他自己找人幫他吹噓的吧?”沈鈞笑了笑說著,也沒太在意,道:“你往衙門遞狀子了沒?”
“沒人接,城東司寇府衙門的門子,一聽是有蘇一氏子弟,都是見了瘟神一樣,沒一個敢接的。”沈嬋微貝齒咬了咬櫻唇,輕聲道。
沈鈞嘆了一口氣,道:“聽韓縣尊說,司寇陳公,鐵面無私,不應該啊。”
他卻是沒有想到,沈嬋微去了幾次,根本就沒有見到陳韶,而是被司寇府的門子所攔。
訴狀根本就沒有呈遞到陳韶案上。
再加上,當時司寇府正在處置袁彬餘黨,得力之才都被抽調到審理袁逆一案之中,越發沒人理會什麼田宅之爭。
沈鈞壓下心頭疑惑,道:“你把筆墨紙拿來,我寫個方子,你去抓些藥來。”
“哥,我們的錢用光了。”沈嬋微自懷中取出一個荷包,裡面已經空空如也。
他們來自大封縣蘭溪沈氏,世代居住沈家村,沈家為望族,幾百頃的水田,被宗伯蘇茂侄子蘇壽,脅從縣中屬吏,地方江湖幫派,強取豪奪。
沈家兄妹得大封縣令之囑託,不遠千里,至溫邑告狀。
沈鈞道:“都怪哥哥,好生生的,還病倒了。”
他本為後天武者,按說不該如此體弱,但帶著妹妹前來溫邑路上,由蘇壽收買的江湖中人,屢次給予圍殺,好不容易到了溫邑,心神一鬆,反而病倒床榻。
客棧二樓,這時隨著樓梯發出幾聲不堪重負的“吱呀吱呀”之聲,水桶腰的婦人,“砰砰”砸著二人門,手中拿著花生,一邊剝吃,一邊口中嚷道:“上個月的房租都拖了多久了,該交了。”
沈嬋微從屋裡款步走出,衝那婦人行了一禮,道:“這位姐姐,可否寬限幾日,家兄臥榻不起,銀錢已用來買藥,實無餘銀可以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