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罷,那妃音就……拭目以待。”華妃音定定看著鄰座的少年,見其神采飛揚,沉靜、幽邃的眸光,隱有幾分睥睨之意,不由莞爾一笑說著,彎彎眼睫微顫,垂眸,卻是顯然注意到少年的近前而坐,只是微怔,倒也視之如常。
說來,令她也頗為納罕,平日喝酒之後,她總有意態燻然之感,猶如在雲濤漫步,一葉扁舟行於江湖,船下暗流洶湧,那是一種令她難以啟齒的感覺。
而後,就會心生一股空寂、愧疚之感。
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少年在側,雖是醉眼迷離,卻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安寧在心底縈繞,好似眼前之人身上,有著令她定心靜神的氣息。
不由,又是多喝了幾杯,華妃音臉頰紅彤似火,醉眼朦朧,她的確是許久,沒有這般酣暢淋漓的飲酒了。
蘇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倒也沒有起什麼旖念,看著醉態憨掬,容色動人的華妃音,忽地心有所感,感慨道:“本是青燈不歸客,卻因濁酒留風塵……華姑娘若是信得過蘇某,不妨於此間一醉,聊解心頭煩憂。”
身為人主,他或許可以將自身感情用來當作算計的籌碼,但卻不會做一些撿屍的下作勾當,這是氣度格局的問題。
華妃音聞言,媚意流波的明眸微微閃了閃,隱有晶瑩星芒閃爍,感慨道:“此詩……真是頗合我之心境呢。”
“那為這首詩……不得喝一杯?”蘇照爽朗一笑,斟上酒盅,舉杯相邀著。
華妃音輕輕一笑,只是靈臺還保留著最後一絲清明,盯視著蘇照半晌,認真道:“蘇照,我給你講……我心許我佛,你不許……不許壞我修行。”
蘇照微微一怔,啞然失笑,道:“妃音許是不知,喝醉之人,恰如一灘爛泥,縱是……也是令人索然無味。妃音若不嫌棄,倒不妨和在下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歷,也讓我這生於鐘鳴鼎食之家,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少年王侯,聽上一聽人間疾苦。”
華妃音聞言,默然片刻,面容上現出回憶之色。
聲音雖嬌軟、酥媚依舊,可也漸漸有著低沉之意,顫聲道:“去歲,巴國經月不雨,赤地千里,顆粒無收,巴國官府無力賑濟,我親眼目睹,百姓餓殍遍野,待食盡樹皮,竟至易子而食,你……見過這樣的人間慘劇嗎?”
蘇照皺了皺眉,疑惑道:“巴、渝二國,向來沃野千里,物產豐饒,應是風調雨順才是,為何會發生旱災?”
此事他還真是一無所知,不說他去歲還未登上君侯之位,養於深宮,縱然是現在身為一國之主,蘇國之事尚且千頭萬緒,他也很難去注意到一個萬里之外小國的人道主義危機。
“旱災,水災,兵禍……這天下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許是我們正在說話的空檔,就不知多少百姓死於非命……”華妃音豔麗玉容之上,漸漸蒙上一層悲憫之色。
蘇照默然不語,對於眼前這不像出家人的女子,也不由生出幾分敬意。
或如此女所言,其心許佛,恐怕是真心實意,只是佛門,如何能濟世安民?
“其實,仙家玄門神通廣大,可以神通降下甘霖,緩解旱情,巴渝二國,我聽說崇佛之風,盛糜鄉野,佛門三寺一庵在彼,若得佛門大能出手,應能調理雨水,若活生民無數,也是一樁大功德。”蘇照朗聲道。
“人道氣運干礙頗多,仙宗玄門畏因果承負如虎,我問過師父,她說而今一切只是天數,難以逆轉,唯有我佛極樂淨土現世,才得一方長久安寧。”華妃音微微睜開一雙霧氣朦朧的妙目,看著蘇照,面頰似火,酒意醺然說道。
蘇照再次默然,他對於此界仙門的傲慢當然早已知曉,不過佛門坐視,還是讓他有些疑惑?
想必是其中既無功德可圖,而且吃力不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