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低下頭,臉上現過一絲戚然。
“果然奏章上報後,當今皇上惱怒之極,空印案者不僅沒有得到赦免,官府將長子士元又重新抓獲與次子同時入刑,兩子一起發配邊遠……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和哽噎因貧道長年雲遊四海,等我知曉家中突遭的變故時,他們已經被貶,尤其是我的二子,此案本與他毫無關聯,他竟耿直拼死進諫,結果也落得裹屍荒漠……”
兩滴清淚又從他蒼老的眼眶中無聲的流淌下來,我們都沉默了,他拂起長袖在燭光裡輕輕拭去蒼淚,燭光將他的孤影拖得很長很長,他的臉上是那無比悲慼的顏色,步態有些躑躅,盡顯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的哀傷,一時窗外飄進風聲有著官兵的喊叫聲,但卻隔著很遠。
他突然抬起頭,扭過來看著燕王朱棣,上下梭了兩眼,眼中也瞬間轉成一種怨毒。
他慢慢挼了挼銀白長鬚,道“燕王殿下如此英偉磊落,而我的二個兒子也如燕王殿下這般瀟灑英俊。在他們從小時我便教導他們忠君愛民,飽讀詩書,他們長大無一不是照這樣做的,甚至以死進諫!可是…當今皇帝老兒卻這般昏庸殘暴!忠奸不分!在我風燭殘年之際,竟將我二個兒子殺戮,也無怪乎天下要大變!”
他說完,眼見面前的一支蠟燭已近燃盡,他看了又看,我看到他的手微微顫抖了兩下,他仰天微閉了下雙目,又長長嘆了口氣,最後從身上拿出一支蠟燭,那支蠟燭不大,絞纏著紅色花紋,如同一根喜蠟,他輕輕置於桌上,我立於他的旁邊,燭光晃動中一片混沌,我隱隱感受到他內心的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專注於輕輕拿出火石,慢慢伸向前,欲點燃那支火燭,神色卻是那樣的專注,似乎他已隱身於一個無人的世界,一片的蕭瑟和寂然。
我無意的看著他的手在點燃著那燭引,卻絲絲感覺隱隱哪兒不對。
一眼看到那火燭黑色的引線已在眼前點燃,嗞嗞地迸濺出輕微的火花,我的鼻息間已敏感的嗅到了一縷可怕的死亡的氣息,腦海裡電閃火花之際,在電閃間,我的手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在即將引線燃盡的瞬間抄起桌上的蠟燭奮力扔出窗外,“轟——”外面霎時一聲巨響,水光震天,我們都一下搶撲在地,我一低頭間,突然間勁風從我身後猛烈擦過,黑黝黝的一個身影從頭頂飛過,直撲燕王朱棣而去,原來那老道已瞬間飛躍而起,他手中那一直在握的八卦神劍,仿若銀龍出海,似遇夜風且會不停抖顫,連劍光的顏色都彷彿在七彩變幻,一時流光溢彩,卻又殺機重圍,我從未見過什麼叫殺氣,而那劍光重重幻變出靈如青竹、毒如赤練的殺氣讓我驚見和膽寒,看不出其劍尖指向
何處,更看不出要刺向何方,而所到之處閃閃搖銀,團團滾玉,聲馳驚魂,瞬間即能奪人性命。忽兒那劍光似又變成一對螺旋翼,愈轉愈快,還會迴旋往復,難辨方向。
而數股凌厲的刀風飛馳而來,卻也在重重殺氣裡變幻莫測,奔洩之下,頓時房內光亂失措,殺氣幽騰,寒芒舞餘,難分上下。
我萎坐一邊,竟毫無力道,更別說能上有幫一分的忙,只能緊張的看著。
藍姑娘緊張的護在我身旁,臉上現出焦灼和惶恐。
那老道銀鬚急飄,地上開始飛滴下斑斑血跡,卻不知道是誰的,我心焦萬分,卻毫無辦法,只覺眼前一片暈眩,房頂上的七盞燭火在刀光劍風裡明滅不定,來回晃盪,突然我的耳邊聽見一極其尖利卻又極細微的聲音破空而去,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白飄飄的身影突然踉蹌兩步,那長鬚道士彷彿被什麼突然擊中,只覺一股氣道嗖然飛過,有人“啊”的慘叫一聲倒地,突然間房內的一切似乎靜止下來,似乎所有的人都被瞬間凝住了,我瞠目結舌間,可就是那發出細小的聲音的東西竟讓那老道頓時亂了陣腳,藍一柳已倒在我身邊,我心中驚惶,還未強自起身,驀地幾把長刀已倏然而至!幾把長刀勁透臂,臂達腕,向前猛送,噗的一聲,直刺入他的小腹,他中劍倒於地上,一股鮮血噴出,他灰白的眼睛看到幾個身影衝向他跟前,他大呼一聲“天意如此!”悲愴裡露出無限惆悵,眼睛竭力的掃了一下,已顯出恍惚,但臉上卻閃現出一絲詭異,卻又迅速隨著他的表情的僵硬而逝去。
我惶急而立,卻頭一暈,已癱倒在地
“小玉小玉!”
“藍姑娘,藍姑娘!”
我耳邊聽到朱棣、三保的聲音在疾呼,
我被朱棣一把扶起,只見三保飛身俯下身子抱起癱倒在地上的藍一柳急呼,我已清晰可見一道飛鏢直插入她的胸口,飛鏢直沒,竟只剩下一點金色的鏢尖閃著奪目的炫光!
“這竟是七煞菊花斷脈鏢!”三保臉上赦然變色脫口驚道,另外二人也是大驚失色。
劉山竟急道“這種鏢不是在江湖上早絕跡了嗎?!”
“這種鏢雖小,卻有七個精鋼花瓣並附著如同毛刺般重重倒鉤,現在絕不能隨便取!”三保斷然道。
七個精鋼花瓣並附著如同毛刺般重重倒鉤!
我的汗水瞬間流淌下來。
藍姑娘她臉色煞白,手中還尤捏著一顆那師太的遺落的子彈,那地上老道竟是被她趁亂髮出一彈子擊中亂了陣腳,而老道被擊中的同時也飛速彈射出七煞鎖心飛鏢擊中了她的胸口,從傷口不斷冒出的血瞬間已浸溼她的衣裳。
劉山正慌忙的掏出一個小葫蘆,三保急忙拿過去,
手劇烈的顫抖著,幾次想倒出裡面的藥灑在她的傷口上,卻怎麼都倒不出來。
我連忙搶過來,藍姑娘氣息微弱,雙目似閉非閉。
我強自鎮定,忍痛將瓶內的金創止血藥全部塗灑上她的傷口,因為疼痛她的細長的眉梢不由緊緊皺起。
突然間,“嗞嗞”每人耳邊都輕微響起撕裂聲,夜風吹來,眼前的木質牆壁彷彿在悄悄漸遠,每人一驚,而木頭斷裂的聲音已驟然響起,門口的地面眨眼已掉下去一塊,下面突得是一股水風撲上來,朱棣一下抱起我,三保緊緊攬起藍姑娘,劉山手持鋼刀緊張的擋在我們面前,突然“嗞嗞”這種聲響更加頻繁,地面上原是密密的長形細條竹片鋪就,一細條細條綻開,我們感到從未有過的惶然,突然原來劉山腳下的幾處細條脆然裂開掉下,幸而他掉下瞬間奮力一躍,縱躍直上攀住的窗欞,而周圍一切還在不斷塌陷,腳下的不斷落空,出現黑漆漆的水面。
我迷迷糊糊只感涼風吹拂,身有寒意,耳隱隱似有波濤之聲,低頭一看下面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強大的如同從地下的風吹上來,竟不是黑黝黝的沼澤地,而是一片黑黑的如同無底的水淵。
置於紗燈的玉石桌凳也相繼掉下迅速沉入水底,三具地上的屍體相繼掉落下去,朱棣、三保和劉山身法靈動,在一切可落腳處趨避奔竄能機靈躲閃,但畢竟有我和藍姑娘拖累,時刻稍久,之際漸感心跳氣喘,東閃西躲了一陣,竟最後一處露出黑幽幽陡直的石級伸入水中。
長鬚老道的屍體的八卦布衫鋪展在夜氣迷濛的水面,下面竟是一波深黑的不見底的如同井水一般的一片水波,我們還未有來得及喘息,朱棣瞬間一腳就勢在那屍首上一點,奮力上躍,三保和劉山更是身手敏捷隨後也踏屍而上,朱棣抱著我,三保抱著藍姑娘竟被逼縮在臺階上,猛然感覺臺階突然也在晃動、下沉?!我們驚訝的看到最下面的一個臺階已經悄無聲息的漫上一層水波!
眾人皆驚,可此時已經沒有退路,原來的精緻的閣樓此時已經只剩下徒然四壁豎在沼澤地裡,下面是翻騰的黑水,只感覺泡沫四起,發現黑色的水波竟越來越清晰,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抬頭一看,竟然發現不僅臺階下沉,猛然間頭頂上的房頂已經迅速直壓下來,七盞燭燈越來越亮,我們大驚失色間,黑壓壓的房頂似乎如同一堵堅壁閃著鬼魅燈火般飄忽著直衝而下,蓬蓬隆隆,那種無限的壓迫直逼而下,我瞬間感到了窒息如巨輪般無縫隙輾將不來,朱棣緊緊抱著我,我已聽到他緊張的喘息聲,無邊的壓力直逼下來!
突然我迷糊的看到從三保身邊一下飛出一個身影,
接著一道天藍色的影子直縱而上,一泓如同天降的雪色絲絛被奮力扔出,那絲絛竟瞬間纏上正在下降的房頂的七盞燭燈的中間一盞,那盞燭燈蓮花燈臺瞬間被拉扯著直直掉下來!
突然間一切都凝住了,七盞燭燈突然間熄滅,頓時周圍的一切變得一片漆黑,猛然間從剛才已被遮住一半的窗欞猛然間透進月光來,頭頂上的壓下的房頂不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