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著王妃進入殿內,她在前面走著,殿內竟沒有窗戶,到處黑洞洞的。
她放下火燭,在黑暗處拖了幾個木椅出來,她已習慣了在黑夜裡尋找什物,道“請坐吧,本想倒點水給兩位客人喝,但苦於沒有熱水,客人只能將就坐一下吧。”
我環顧四周,只有一書案,還有書案左側支著一張十分簡陋的土坑床榻,床榻上層層疊疊的舊棉絮裡散發著潮氣。
小土已經歡樂的和大狗嬉戲在一起。
我看到王妃正在凝視她的龐大烈犬和這來歷不明的突然衝出來的小狗嬉戲,也好象對自己的大犬突然表現出的如此溫情,尤在出神。
我不由問道“王妃,您怎麼會有這麼大一條狼狗?”
我一問,她才彷彿突然驚覺。
她淺笑道“貼木兒是我父王(父王?)在北漠揀拾到的一隻跟掉了的小狼,那時還極小,帶回母家,我天天餵它食物,又馴練它,看著它從象這個小狗這麼大慢慢長大成一隻如此大的烈犬。它從小便我走到哪兒,它跟到哪兒,長大了一縱起來有一人多高,家中兄長和弟弟們都怕它,只在我面前卻從來溫馴的象只小綿羊。(說著,她的臉上現出一絲不知不覺已沉浸進回憶的溫馨笑容)”
“後來父死元滅,家中也已破落,我便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大明朝建立,我嫁與秦王為妃,便也帶著它。只是沒有想到小時我呵護它,現在我卻要處處靠它保護。”
說著,她的臉上現出無盡憂傷,想來她又想起剛才的那驚心動魄的情景,眼角隱隱含淚。
朱棣默然無語。我看到桌子上有一小盆稀粥,一個破損的細瓷碗裡面是糊成一坨的冷飯,我的心中都不禁悲從中來這個深深的宮殿真的是叫冷宮,不僅是蕭瑟,更多還有飢寒。
周圍黑漆漆的,殿外的呼嘯的夜風拍打著那粉飾著富貴朱漆的宮牆,周圍卻連一個侍女都沒有。
我問道“王妃娘娘,你這宮裡連一個侍女都沒有?”
她淡淡一笑道“姑娘,我這本是冷宮,何來侍女?!(她口氣竟不由尖利,看我窘迫地一笑,不由臉上又緩了下,又道)姑娘莫怪,我自小本是元人,雖然貴為王妃,但身為敵將之妹,只是一個棋子罷了,自己朝生夕死,身邊的侍女更是不用說了,我不要侍女,何必徒增無益的紛擾,我和‘貼木兒’在這冷宮之中相依為命,苟延殘喘就夠了。”
朱棣道“皇嫂,你天天就吃這嗎?”
顯然他也看到那瓷碗中的冷飯。
那王妃道“皇弟不用擔憂,我過得很好,王爺是安排有人每日送飯的,雖是些殘羹冷炙,但也還能裹腹,我自己也常能在院子裡自己種點粗菜,摘點野果,院子裡有很多野
菜甚至藥草(她說到藥草時臉上現出一絲譏諷,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還有那幾棵棗樹深秋時節偶爾結點冬棗也能裹腹。”
朱棣道“鄧妃對皇嫂可好?”
鄧妃?難道就是那位白日裡驕橫跋扈、剛才幾欲煽風點火的嬌豔王妃?我望向這位王妃。
而眼前的她一聽到“鄧妃”兩字時,兩眼一亮卻又瞬間熄滅,微笑著道“皇弟,鄧妃是功臣之女,而臣妾卻是敵將之妹,我與她怎可相提並論。”
朱棣沒有再說什麼,一時間無人再能說點什麼。
這時一隻黑影試探著在我們面前瞪著兩顆如豆的小眼睛忽溜一下子的跑過。
“老鼠!”我驚道,小土一躍而起,原來它竟已偎在大犬身邊睡著,它如一道紅棕相間的閃電也飛進黑暗裡,那個大犬吠叫兩聲又臥下來,它半立起來就果然有半人高,但骨瘦嶙峋,彷彿剛才宮門的一番搏跳力拼已讓它疲憊不堪,僅僅只是怒吼了兩聲又疲倦的臥下,此時燭光黃暈裡竟顯得極其虛弱不堪。
王妃秉燭照了兩下,小土彷彿跟著老鼠也擠進了箱子縫隙,終究是無法擒獲,它只得叫兩聲又悻悻地退出來。
王妃見狀不由露出喜愛的神情,俯身撫摸著小土的狗衣道“姑娘竟然也揀到這麼好的小狗,與我的貼木兒一樣忠實。”
我笑道“是的,王妃,小狗雖小,但也是忠心護主的。”
王妃擎燭扭頭周圍瞅瞅,似想尋點東西出來招待小土,但終究殿徒四壁,不由道“姑娘不要見怪,我這兒什麼都沒吃的,連老鼠都只有啃箱子,晚上常常有老鼠咬箱子的聲音將我吵醒,我常常點上蠟燭,用木棍驅趕它們,實在沒有什麼吃的。在這裡也只有秋季時,我這院落裡可以結一點冬棗還可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