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周時期,周宣帝宇文贇又吸取司馬家的教訓,幹掉了宇文憲等有能力的宗親,最終使楊堅輕鬆奪了宇文家的江山。
至於楊堅,顯然是在吸取曹氏、宇文氏的教訓,他對兄弟、子侄相當信任,紛紛委以重任,只不過楊瓚、楊爽沒讓他失望,他的兒子楊俊、楊秀、楊諒顯然都讓他失望了。
而史上的楊廣似乎吸取了司馬氏的教訓。
要說史上的隋朝滅亡得如此之快,跟隋朝的宗室制度確實也是有關係。楊廣因為爭嫡上位,又遇到楊諒叛亂,於是對宗室子弟十分提防。
他把親兄弟、親兒子集中在京城當豬養,堂兄弟一律流放偏遠之鄉,別說是有人可以分封建國了,甚至連外出為官都不可能,僅能在地方為官的楊智積、楊慶也都是掛點虛爵虛銜,毫無權力,因此天下一亂,隋朝沒有一個統兵握權的宗親站出來。
再有黃袍加身的趙匡胤,由於擔心他人效仿,於是削弱武將權利,以至於兩宋武人地位低下、一直飽受外族欺壓。
吸取史上教訓無疑是好的,但凡事過猶不及,矯枉過正反而會引發更大禍患。
楊集也不知楊廣以後會不會變成史上那般,但是從目前來看,他對宗親的態度其實和楊堅一樣,只不過他和楊堅的純粹的信任似乎大不同,與其說他是信任堂兄弟,倒不如說他對自身能力、實力、魅力、威望充滿了迷之自信。但這樣自戀,比單純的信任似乎更加保險一些,因為他始終目光朝天,不當弱小的堂兄弟是敵人。
……
時間漸漸轉入冬天,天氣冷了起來。冬天本來是一年之中休養生息、吐故納新的時節,可是涼州官方卻在瘋狂運轉,不止是楊集、總管府,便是十一州各級官員,都像是裝了發條的機器。
均田制政令的推廣,且不說下方各級官員沒有陽奉陰違,但如何合理分配田地、有功將士如何獎勵都要考慮到,更何況這裡是涼州,有著大隋王朝最複雜的民族問題,又怎麼可能沒有陽奉陰違的現象?又怎麼可能沒有土地兼併之事?
僅僅只是一個多月時間,光是刑曹查出來的營私舞弊、官紳勾結案件就有一百多起,這其中盡皆與土地兼併有關,而被斬首的官員更是有幾十個,倒不是楊集好殺,而是楊堅和楊廣在私人信函中明確表態要從嚴治吏,尤其是涉及到土地兼併這個根本問題的官員,只要手中證據充足,儘管殺無赦。
他們父子的態度十分明顯,就是把涼州當成大隋官制和軍制試驗田、民生吏治的好榜樣,這裡沒有什麼像樣的世家門閥、又和京城重地鄰近,無疑是殺雞儆猴的天選之地。
既然皇帝、未來皇帝抱以期望,自己和百姓又全都痛恨這些貪官汙吏,那麼殺之又有何妨?
固然得罪了這些官員背後的勢力,但是他已經得罪了關隴貴族三大派、山東盧崔鄭王,多恨一點點也無所謂了。
況且換回來的是一個個州、一個個縣的民望。
這筆買賣值不值?依照目前民間的口碑來看,殺貪官汙吏無疑是正確的。
如是一來,倍受鼓舞的楊集又有了折騰之心。
折騰的方向還是與土地關係,不是卻是稅制。
“前些時日,大總管說要在庭州施行攤丁入畝制度,卑職對此還是有些不懂。”
總管府中,民曹楊善會有些疑惑、有些苦惱的問道。
每次面對楊集的時候,楊善會都有一些挫敗感,自己引以為傲智慧總是楊集不經意的一個想法、甚至是一個詞彙面前顯得蒼白無力,幾乎跟不上他的思路。
就比如這個將在伊州、庭州施行的“攤丁入畝”,民曹楊善會、吏曹虞世南、刑曹蕭瑀、禮曹韋雲起、工曹王琮、宋正本、郝瑗等等時代精英全都沒有搞懂。
楊集耐心的向眾屬下解釋了起來:“望文生義,攤丁入畝就是庸、調併入田租之中…‘攤丁入畝’更加公平合理,一是卸下窮人的沉重負擔,緩和朝廷和百姓、富人和窮人階級的矛盾衝突;二是租庸調合三為一,減輕收稅的繁瑣程式,節省收稅官吏收稅時間;三是按照朝廷劃定的九等田地的標準來收稅,根除收稅官員私吞公款公糧的機會;四是庸調併入田地,收稅物件從人變成了田地,意味著田多、要交的稅收也多,從而減緩土地兼併的程序……最終達到”
歷朝歷代稅賦除了地稅之外,還有俗稱人頭稅的“調”,可是到了王朝末期和另一個王朝興起之時,土地兼併造成了大量的人口流動,不少人丁聚而復逃。
要是遇到家有五口人卻無一分地的人家,你衝他收“調”,這不是要人命、逼人造反麼?而世家門閥坐擁萬頃良田,可是隻須交納幾十號人的“調”,有的甚至不用交,兩兩相比,明顯會引起社會矛盾。
可是“調”這一項,卻又是稅賦中的大頭,歷朝歷代不捨得砍。於是張居正一條鞭法執行到了後期時,又提出了“丈地計賦,丁隨田定”的政策,即是實行“攤丁入畝”制度,以期透過多種稅賦合一的辦法來消除前弊。畢竟土地是完整的、穩定的東西,而人口卻是變動的,因此以田定役或攤丁入畝比之前任何收稅方式都要穩妥適用、合情合理。
而且這種方式不僅使得稅賦更公平、收稅更容易、減少稅官貪沒機會,還能使失去土地百姓解除沉重負擔。同時把各種雜稅計入田租以後,使百姓獲得更大的人身自由,農閒時節可以離開田地,到其他地方去務工補貼家用,從而帶動各行各業的發展。
關鍵是世家門閥擁有數之不盡的奴僕,使得本該屬於朝廷的庸調、雜徭、色役都落入了世家門閥的口袋裡去了。一旦執行“攤丁入畝”稅制,使朝廷收稅物件從個人變成土地,誰家多藏一個人、就多一個人口糧,為了減輕負擔、節省開支,只好把奴隸放良,使藏丁上萬之家慢慢減少。
只不過具體怎麼攤派、怎麼分配,楊集沒有什麼資料可以借鑑,便準備先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庭州嘗試。
為大家一一解惑之後,楊集說道:“攤丁入畝稅制情況未明,要是在全國貿然推廣,肯定要出大亂子。故而準備在庭州試行幾年,看看效果再做取捨。”
“從大總管的表述來看,攤丁入畝無疑比租庸調製優秀,若是完善並推廣,將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德政。”楊善會沉吟半晌,又說道:“我同意擇取庭州作為試點,這是十分穩妥穩健之法。”
其他人也沒有異議,正如楊善會所言,這“攤丁入畝”若是在大家手中完善,這可是穩穩妥妥的德政,不僅是升官進階的資本,也是名垂青史的歷史功績。沒有人願意與之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