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主謝伷逝於開皇十七年,臨終前將家主之位傳給了謝革。謝革久久等不到兒子的一絲訊息,只好收拾細軟金銀、趕來洛陽運作,希望可以免除家族覆滅之危險。
謝革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近來的寢食不安、以及家族的危機,更是將他折騰得憔悴不堪、瘦骨嶙峋。
看著眼前的謝革,裴蘊心有慼慼焉。聞喜裴氏在東晉南北朝時期,也是多方下注;他這一脈一直在南朝為官,不僅與謝氏一起見證了東晉、宋、齊、梁、陳的興亡,建立了聯姻關係,而且最為艱難時刻,多次受到謝氏多方關照。
謝革說完自己了的來意,削弱身子犯如風中殘燭顫抖了起來,雙眼更是老淚滾滾,悲愴的說道:“太常卿,老朽並非是不明事理的人,不會做出強人所難之事。如果犬子確實犯下不可恕之罪,朝廷便是誅盡老朽這一脈,亦是無怨無悔。只求太常卿念在昔日情份上,出面保我謝氏其他支系。老朽來世必將銜草接環、做牛做馬,以報太常卿大恩!”
裴蘊在陳朝當直閣將軍、興寧令時,與謝革關係極好,這也是謝革求到他這裡的根本原因,他聞言便安慰道:“兄長勿急,無論是什麼事,咱們皆可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商議。”
謝革見他沒有打官腔,心下稍寬,好不容易定下心來,又問道:“太常卿,我那逆子,不知是何情況?”
謝道宏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謝革又怎麼可能不關心?他這次代表謝氏前來洛陽打點,本已有了破財消災、捨車保帥的心理準備,可心中始終懷有一點點期望,期望兒子可以活下來,以免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以免孫兒謝叔方幼年喪父。
“賢侄還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好在朝廷這些年一直從嚴治吏,倒是不曾受到獄卒惡意刁難。只是賢侄的膽子著實太大了,他不僅和已經被處死的李渾有關聯、還跟李淵是莫逆之交。”裴蘊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目前還有很多人默默關注此案後續,主審此案的蘇威剛剛接任刑部尚書之職,地位尚未穩固;而刑部侍郎獨孤順也在暗中攢勁、以期擴大戰果。他倆為了證明自己公正、獲得聖人青睞;準備秉承聖人之意、將涉案人員從重處置。而李淵又是刺殺元壽父子的幕後真兇,元家有這機會,不僅不會放過賢侄,反而有可能借機將李淵家族拉入進來。”
雖是沒有說出什麼結果,但一字一句都在透露一個資訊,那就是謝道宏沒救了,甚至連整個謝氏家族也受到牽連。
謝革聽出了弦外之音,他心中即便做好最壞打算,但是聽了此話,亦是心神巨震、腦海一片空白。
過了許久,他老淚漣漣的哀求道:“我謝氏一族願意獻出所有家產,只求太常卿施以援手,保我謝氏其餘各支,我謝氏兩千餘口必然為太常卿立長生祠,感念活命之恩!”
言下之意,謝革已經放棄了自己這一脈,只求用自己這一脈老少的性命熄滅皇帝和元氏的怒火、滿足蘇威和獨孤順的功利之心。可是裴蘊和楊約是同類,他們既不貪財,也不好色;俸祿基本上都用去接濟災民百姓了,即便是粗茶淡飯也是甘之如飴,然而他們十分好名和重權。
他們認為自己要是不能彪炳史冊,那就是辜負了父母恩情、白活這一輩子。不過“留名”史冊的前提是必須要有“權”,有了權才能施展才智和抱負、書寫出千古傳頌的“美名”。所以謝氏家產對於其他官員來說,或許會怦然心動,然而裴蘊卻是無動於衷。
裴蘊長長的嘆一口氣,說道:“兄長不是不知小弟為人,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不講情面,但凡能夠幫上兄長和賢侄,我早就出手了,哪會等到現在?”
“那裴相呢?他幫得了麼?”謝革語氣悲愴,渾身簌簌發顫。
“他是裴氏家主,要為整個裴氏負責、要為裴氏的親朋故舊負責。此事不佔理, 又有許多人坐等出手的時機;他又怎麼可能為了謝氏得罪聖人、關中士族、關隴兩大派系?兄長也是家主,應當明白他的難處和選擇。”裴蘊無顏面對老友這張絕望的面孔、乞求的目光。他緩緩的閉上雙眼思忖片刻,忽然睜開雙眸,沉吟著說道:“依我之見,當今世上除了聖人能夠讓謝氏度過一劫以外,也只有衛王了。聖人對衛王言聽計從,若是衛王願意出手襄助,大事可期。”
謝革雙眼一亮,急問道:“太常卿能否引薦?”
“引薦倒是不成問題,可兄長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裴蘊看了謝革一眼,又說道:“因為衛王嫉惡如仇、對世家的態度十分惡劣。更重要的是他比誰有錢、家中婢女比大家閨秀更像大家閨秀。謝氏的家業,不足以令他動心。”
聽了此話,謝革反而鬆了一口氣,忽然鄭重的說道:“我有一件天大的事,衛王定然動心。”
“何事令兄長如此篤定?”裴蘊好奇的問道。
“此事關係整個南國的安危,縱觀整個大隋天下,也只有聖人和衛王能夠解決。”謝革說完,趕緊又解釋道:“非是我故意隱瞞,而是一來是以為家業能夠解決;二來是不想把太常卿牽連進去;三來是不想壞了謝氏忠義之名。然而事到如今,也只有拿出來了。”
“哦?”裴蘊亦是動容不止。
謝革說道:“我們見了衛王再說,如何?”
“可!”裴蘊點了點頭,又說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