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聞言覺得也有道理,便轉過頭去看著自己的繡鞋發呆。
“你…”
她想起了那副妙筆丹青上的紅衣美人,忍不住出口叫道。
“怎麼了,玉珺?”
他朝著她聲音的方向轉過頭來,她看著他平靜的臉,忽然又問不出口了。
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便說道:“我都已經這副樣子了,還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呢?”
玉珺低著頭,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問道:“你想見你的心上人嗎?宜姐姐到人間找郎中去,說不定也能再幫你將你的心上人也帶來。”
他的臉白了白,原本彎著的唇角也垮了下來,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知道她在等他的回覆,便清了清嗓子道:“不用,她現在不在人間。”
玉珺疑道:“那她現在在何處?你怎麼知道她不在人間的?”
景千行輕輕地握著她的手,問道:“為什麼你會對這個有興趣呢?”
玉珺愣了愣,將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嘆了口氣道:“我以為,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好歹能做個知心朋友,想要知道你的心上人是什麼樣的,你也不願告訴我,罷了,你不願說,我也不問了。”
他啞然失笑,那句“是你”終究是停在了嘴邊,沒能說出口。
從那日後,玉珺便將自己的床鋪搬回了自己房間裡,除了他需要吃飯或者需要她帶著他去外面打聽情況時她會跟著他在一處,其他時間都變成了各管各的。漫漫長夜裡,他睜眼與不睜都沒什麼區別,他實在不知要怎麼將那句“喜歡”說出口,先與她說不是顧及兒女私情時候的是自己,現在為情所困的依舊是自己。
他看不見她的樣貌,卻能從她的聲音中想象出她的樣子,也許是照顧他這個瞎子很累了,她好像沒有以前那麼愛笑了。她不再睡在他房間之後,他感覺每個夜晚都開始難熬起來,他不停地用絲帕擦拭著自己眼角流出的液體,也分不清哪些是汙血,哪些是懊悔失言而流下的淚水。
公孫宜的訊息來的比他想象中的要晚,彼時玉珺接到信,立馬就跑到他房間裡來,難得開心地對他說著:“景千行,宜姐姐找到鷺鷥的徒弟啦!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好了,我們走吧!去宜姐姐那兒!”
她牽起他的手來,一步步走出了門口,他眼上罩著一塊黑布,也是為了避免路人看見他被嚇到。風霓城的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大家都琢磨著人間修道那辟穀的法子,好省下一些糧食來,所以只剩下風在巷道間穿梭著。
出門前,玉珺給他做了個簡易的柺杖,好方便他出遠門,他一手拿著柺杖,一手牽著她的手,心裡很不是滋味。失言前,他想著,要是公孫宜找到鬼醫的時間再慢一些就好了,失言後,他又悲哀地覺得,這眼要不要都無所謂了,他的思路從未像如今一樣清晰過。
玉珺牽著他一路十分平穩地走到了百里府上,百里簡見了他,大驚失色,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平靜地回答道:“遭受了一些意外,多虧你夫人幫我找到了郎中,我還不至於到瀆職的地步。”
百里簡嘆了口氣,向玉珺道:“你們找到了罪魁禍首的窩點一事,我夫人已經跟我講過了,原想著你們來也能順道商量一下怎麼處理,照千行的情況看,你們還是快快去吧,她在房裡等著你們,等醫好了再說也不遲,並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玉珺點了點頭,回道:“那就多謝百里大人了。”
在百里簡的帶路下,玉珺牽著景千行終於走到了府上最偏僻最不起眼的一處房間裡。公孫宜見他們二人終於到了,便將兩人按到了椅子上,又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玉珺見房間裡除了她們三人並無其他人,心生疑惑,便出口問道:“宜姐姐,你不是說已經找到那個鷺鷥的徒弟了麼,他人呢?怎麼沒見呢?”
公孫宜拉起兩個人的手放在了一起,說道:“既然我都給你們發了準信了,那必然不會騙你們,他在人間呢,叫你們到這兒來,也是為了把你們送過去,給他瞧瞧病症。”
玉珺擔憂道:“看你的意思,他是個活人?那他知道我們的身份麼?人間的人對鬼怪還是有些忌憚的,萬一他瞧病時看出來了,屆時又該怎麼辦呢?”
公孫宜聞言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回道:“你放心,你說的這些情況統統都不會發生。我在人間找到他時,他倒是想對我動手呢,我就直接告訴他,我是他師父的舊相識,拿出了先前鷺鷥寫給我的手信來,他才認了,著實費了我一番功夫。你們只管實話實說便是,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說著自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側,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爐子來,又拿出兩段香,施法點燃了之後插在了爐子中。點燃的香冒起煙來,很快就充斥了整個房間,房間的通風並不是很好,兩人握著手,被煙嗆了一直咳嗽,卻也不敢做出什麼大幅度的動作來,生怕哪裡出錯了,景千行就見不到郎中了。
很快,濃濃的煙遮掩住了公孫宜的臉,公孫宜看著漸漸消失的兩人叫道:“記住,香燃盡之前就回來!”
她的聲音漸漸消弭在了濃煙之中,連同她的眉眼一般,叫人看不分明。
“你們來了?”
一個疲憊的男聲響起,她們這才睜開眼來,她們還是在一間屋子中,一張椅子上,面前還是有一張桌子,桌子上也有著香爐燃著兩柱香。
不同的是,坐在對面的不再是面目和善的公孫宜,而是一個十分陌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