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朝著正在院子裡練劍的鄔秂做了個手勢,說道:“你過來” 鄔秂瞧了瞧也在門口的吳桐走了過來,問道:“師父什麼事?”戟禮看著他道:“你將那兩個魔族都放了吧。”不出戟禮所料,鄔秂果然皺起了眉頭朝他爭論道:“師父!這兩人是徒弟跟師兄弟們費了老大的勁才抓到的!若是放了他們,他們為禍人間怎麼辦!”一旁的吳桐聽到後,笑了笑說道:“那兩個魔族是你們抓到的?還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不過,你還是把他倆放了吧,你們抓錯人了,抓小孩的不是他們兩個,而是另有其人。”
鄔秂依然緊鎖著眉頭,像是心有不甘的模樣,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說道:“是,師父,徒兒明白了。”說完便握緊了拳頭走向院子裡,朝著看守的師弟說道:“你們將他們兩個放了吧,師父的命令。”看守的兩位師弟愣了愣,點頭道:“知道了,大師兄。”於是便轉身走進房門去,解開了將佑良與冥曇捆得緊緊的繩索。
冥曇揉了揉被捆出淤青的手腕,佑良則是伸了個懶腰,二人看也沒看鄔秂與看守的兩位弟子,徑直走出門去。進院子時正巧碰上吳桐拱著手與臉色蒼白的戟禮拜別,冥曇想也沒想直接走了上去。她先是客氣地朝吳桐拱了拱手,道了聲“多謝”而後又轉過身去瞧了幾眼戟禮,說道:“沒想到小的不明是非,大的還挺知道是非曲直的嘛。”戟禮瞄了她一眼,咳了咳,佑良也走上前去,摟上冥曇的肩,朝面前的兩位說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二位,曇兒我們走吧。”
冥曇嘴角彎了彎,說道:“好歹咱們終於有了與這位青山長老平等對話的機會,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請教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不知是否可以行個方便?”吳桐朝著戟禮說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如果你有什麼不適就叫你徒弟來客棧找我。”說完朝著冥曇跟佑良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了。戟禮定了定神,朝面前的冥曇說道:“你有什麼問題就問罷。”
冥曇笑了笑,說道:“我並非人間的人,但也在這人間呆了一些日子,知道你們青山派一向行蹤隱秘,但凡沒點道行都上不了你們那山,我常聽聞青山一派是天上的神仙安在人間的一處隱逸的住所,我去過你們青山,所以有些世人傳聞不可信,我要問你的則是我親眼所見的,你可聽說過‘武楮’二字?”
戟禮愣了愣,露出一個尷尬的笑來:“‘武楮’?那跟我們青山派有何關係?”冥曇捕捉到了他臉上不自在的表情,露出一個得逞的笑來,繼續追問道:“你臉上的表情可騙不了人,你們山下那一大片石蒜花田總歸不是你們山上的弟子自己種的罷?”像是被戳中了痛處,戟禮閉上眼來,極為疲憊地小聲喃喃著“楚燁早就亡國了..”也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冥曇看著戟禮的背影還想說什麼,佑良摟著她道:“他現在正是被心魔摧殘的時候,還是以後再找機會問吧。”冥曇看了看佑良的眼睛,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垂下頭帶著哭腔說道:“小白,我們現在怎麼辦呢?之前救下孩子們的時候也曾想過玉珺殿下可能也在裡面,可是不在,玉珺殿下到底到哪裡去了,我們要怎麼找呢,我又該怎麼跟青歌殿下交代呢?”
佑良一邊拍著冥曇的背一邊走著,安慰她道:“我們去找那些青山的小道士們問問吧。”說著便摟著她走向院子中正在打掃的一位弟子。他看著他說道:“小道士,我問問你們,你們盤點被抓走的孩子時候,那裡面,有沒有一個揹著傘,身高大概三尺高的一個小女孩?”那位正在打掃的弟子站直了身來看著佑良,面色不善道:“你們找小女孩做什麼?”
佑良道:“那小女孩是她妹妹,這幾日剛好失蹤了,你只管說有沒有就是了。”那位弟子拿著掃帚拍著他們兩人的腿,怒道:“你們當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託兒所嗎?你們打傷了我們的師兄弟我都還記著呢!要找什麼小魔種你們自己找去!”見這架勢,佑良不得不帶著冥曇先離開。佑良摟著她一下跳到琉璃瓦堆砌的房頂上,看著不遠處將要下落的夕陽,一路踩著一個個琉璃瓦的房頂飛出了宮門。
第二天便是無華的君主姜悖的大喜之日,舉國歡慶,他為了使這一天更熱鬧一些,特別下令整年減掉一半的賦稅,同時將牢獄中犯了罪行但罪行較輕的犯人放回家去,王都城裡擠滿了特意從外地趕來湊熱鬧的百姓,新王后穿著尚衣局定製的鳳冠霞帔,化著象徵著吉祥與美滿的妝,被宮人攙扶著從豪華的轎子中走了出來,一步步走上臺子上,姜悖則穿著他上一次婚禮的婚服騎著馬緩緩而來。
他看著被宮人攙扶著慢慢走向自己的新娘,這場景好似做夢一般,他依稀記得以前也有那麼一個女子,穿上了世間所有的美景,戴著綴有世間最珍貴的珠寶的鳳冠朝他走來,他牽過宮人遞來的紅綢帶,與新王后一同緩緩步入堂中。戟禮則穿著一身喜慶的紅站在堂上主持著場上的禮儀,鄔秂與其他師兄弟則坐在堂下觀察著。戟禮唱過祝詞後,場上的文官武將商賈們都沸騰了起來,他用稱杆挑起了新王后的蓋頭後,原本笑著的臉僵了一僵,隨後繼續對著新娘笑著,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
那對媚眼如絲的眼睛的主人便微笑著掃了一眼堂上的所有客人,姜悖將她用紅綢帶牽著走去了後殿中。眾人見君主已去,在宮人指示下便開始宴飲起來。戟禮按了按十分腫痛的太陽穴,耳邊不是客人碰杯議論的嘈雜聲,而是有一個辨不出男女的聲音不停地在他耳邊嚎叫著他不配為仙云云,他從袖子中取出藥瓶,倒了一顆藥丸就著茶水吞了下去後,頭疼才稍微緩解了一點。姜悖將新王后送入椒蘭殿後一句話也沒有說便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一路跑到大宴賓客的地方與武將們賽著酒。
鄔秂在宴席中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帶著母親與弟弟妹妹們其樂融融地說著些什麼,他沒忍住踏出一隻腳去卻又收了回來,在他旁邊跟他一塊的師弟朝他問道:“聽說大師兄的父親在這無華國是個大將軍,不知道這宴席上有沒有大師兄的父親啊?”由於人聲太過嘈雜,他並未聽清師弟說的什麼,卻只看到一旁的師弟拉著他的手臂說道:“大師兄你看,那個人跟你長得有幾分相似,他是不是你的父親啊?”說著便拉著他一路擠了過去,朝一旁的宮人問道:“那是哪位大人啊?看著真是英武不凡!”
那位端著瓜果的宮人朝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答道:“那是邱大將軍。”那位師弟瞭然一笑,對著鄔秂大聲喊道:“大師兄,我們這次來得急,你還沒有去看過你父親吧!這可是個好機會啊!”說著將鄔秂一路推到了邱大將軍的桌前。小弟和小妹看見他來了後便露出笑來喊道:“哥哥!”他的母親則是站起身來,眼中有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來,看了看周圍已經有了看向他們的目光,她收回想要伸出來的手,朝著鄔秂道:“鄔秂小道長,別來無恙啊!”
他的父親則是紅著臉直接站起身來朝他笑了笑,舉著酒杯碰了碰他手中的茶杯,豪邁地說道:“道長!來乾一杯!”他舉著茶杯的手抖了抖,將快要蔓延上來的情緒壓了壓,朝著邱大將軍道:“大將軍注意身體。”便轉身走進了院子裡。
當他跑到院子裡時卻看見剛剛滿臉歡喜的一國之君姜悖正落魄地倚在一棵樹下灌酒,一邊灌酒一邊又吐了出來,他看了看周圍,心下正疑惑為什麼沒有宮人跟著他,又看見姜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要朝一旁栽滿荷花的池塘走去。他一個箭步從了上去將姜悖攔了下來,姜悖便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看見了不遠處一直守著不敢向前的宮人,便叫宮人趕緊上前來,宮人才向他解釋道:“陛下叫我們千萬不能跟上來,不然就砍掉我們的頭…”
鄔秂將姜悖扶了起來,姜悖一身的酒氣還一直往外吐著東西,將身上的喜服都弄髒了。鄔秂快要被酒氣燻暈時才終於把姜悖交到宮人的手上,在宮人將姜悖小心翼翼地扶走時,他嘴裡還在斷斷續續唸叨著:“江夨…”
而站在房頂上觀察著宮內一切的冥曇跟一旁的佑良感嘆道:“果然世間百態,各有各的故事啊!”佑良則回道:“他們的故事與我們有什麼相關呢?”說著便摟著冥曇飛向宮門外,找了一家就近的餐館品味起來。
戟禮趁著人多沒有人注意到他,捂著心口踉踉蹌蹌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他皺著眉盤坐起來開始打坐。一縷縷白氣從他身上冒了出來,逐漸交織,將戟禮輕輕地包裹住白氣裡邊。他定下心神,剛剛吃的兩顆藥已經不起作用了,他頭疼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心口也像是有什麼淤結在裡邊,使得他心慌氣亂,他原先以為是他自己的問題,看這情況恐怕是生了心魔。
他怎麼會有心魔?他已修煉數十載,已經到了容顏不老的境地,前塵往事皆已拋下,上一任長老常指教他若想再進益到下一階需常懷仁義之心,他修習的法門與師兄弟們有所不同,不過修習術法沒有捷徑可走,所以他也曾付出百倍努力,可是,這心魔究竟由何而來?他先是壓住了心口淤積的血,後便探入自己的神識內,欲找出是哪裡出的心魔。
他的意識便進入了茫茫的一片白中,符文逆行向上有列序地漂浮著,他走過了那些他在典籍中習得的符文,後邊是一副副劍法的身法,不斷變化著身形,他亦走過了它們。不在這裡,源頭不是這裡,他繼續往前探去,便是一幅幅記憶深刻的畫面,入山門拜師,與師兄弟們切磋身法,下山歷練斬妖除魔,都像雲霧一般突然出現又突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