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娜的綠眸微瞪,顧禾感受到,她驟然是那麼緊張、不安、茫然、空白……
在飄淋的夜雨與閃爍的霓虹光亮中,一個壯年男人就那麼出現了,踱了兩步。
男人身著紅色夾克和藍牛仔褲,黑色短髮自然地飄垂,無法被雨水打溼,他的姿態隨意,那英俊成熟的臉龐上掛著桀驁不馴的笑容。
“只讀儲存器?”男人看著這邊,像在看著他們兩人,說道:“那就是下次你們開啟我的時候,我還會說上這一番廢話。我猜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聽到這熟悉又久遠的聲音,洛娜的面容頓時微微地顫動……
“妙,妙到家了。我成了個聖物,就像聖嬰那塊割下來的包皮、道祖那頭青牛拉下的牛糞、佛祖屍體燒留下的腎結石一樣。”那男人又笑說。
洛娜聽得輕笑一聲,顧禾共感到她的心緒是如此複雜,有沒有振奮難以分辨。
羅頓盧德的身影就在雨中不斷閃爍,被雨水穿透,被商鋪樓房的霓虹光朦朧。
行人們打著黑雨傘和透明塑膠雨傘匆匆走過,都見不到這隻曾經讓整個流光城燃燒的幽靈。他們來來往往,就從羅頓盧德的身邊走過。
藍色、紫色、紅色的各式霓虹光亮,也遮掩不了那男人眼神中的堅定有力。
“不管是第幾次。”男人又說,語氣稍微有點柔和,“誰看到我的,見著洛娜就幫我跟她說一聲,她真的好可愛。我一直是為她而戰,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我和她媽就贏了。要不然呢,你們以為我會在乎你們這些二貨過得怎麼樣?”
這時候,男人的身影在雨中朦朧拉扯,忽然就消失不見,只剩尋常的霓虹雨夜。
洛娜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泛淚,眼眶很溼潤,或許是打落的雨水。
但夜雨不都是冷的嗎,怎麼會這麼灼熱……
顧禾沒說什麼話,只是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我媽媽呢,沒有嗎?”過了一會,洛娜忽然問道,聲音沙啞。
“那檔案裡沒有……”顧禾只能如實道。
“行。這個混蛋,十幾年了,一點沒老,賺到了吧。”
洛娜仰仰頭,又低低頭,目光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顧禾,這事你早該告訴我的,但我不怪你,以前我們的關係沒好到那份上,你現在肯告訴我,我就謝了。”
顧禾知道沒那麼簡單,說是謝了,牛郎值卻沒有半點漲動,她很傷感。
“你打算怎麼辦?”他問道。
洛娜望著漸漸模糊在街頭遠處的高層樓房,無星的夜空一片迷濛的雨霧。
歌舞伎町總是在下雨,她已經在這裡生活很多年了,從小鼠到現在快二十歲。
她熟悉壽惠街的每個小細節,哪裡的電話亭是壞的能吐出硬幣,哪個自動售貨機踢幾腳能掉下東西,小巷的垃圾堆,小街道那些亂七八糟的店鋪,穿著動漫人物造型的御宅族,開著摩托車的暴走族……
她熟悉這裡,這裡像是她的家,但只是,像。
忽然之間,她想起了另外的一些光景,那些不曾忘記的骨血區的光景。
只是,她又早已無家可歸。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洛娜輕聲說,斷開共感連線,在雨中往前面緩步走去。
顧禾又再跟了上去,跟在她旁邊,看著她的臉龐被雨水不斷飄打,不怎麼是滋味。
他突然瞧見什麼,就跑到一家街邊雜貨店買過一把黑色舊雨傘,然後又再追了上去,把洛娜和自己都置於這把雨傘之下,在這迷濛的夜雨街頭人群中漸漸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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