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出四日,春色正中分。綠野徘徊月,晴天斷續雲。
春分那一日,正是濟陽城裡舉城歡慶的水神節。
一大早,禾晏躺在塌上,甫醒來,便覺得腹中有些疼痛,她伸手摸了摸,心中一驚,趕緊起身,也不給肖珏打招呼,偷偷從包袱裡拿出月事帶,往恭房走去。
這些日子在濟陽城裡,事情接二連三,竟差點忘了,推算日子,也該來月事了。
若說前世今生,禾晏在軍營裡最頭疼的問題,就是月事這回事。總會有那麼幾日不方便的日子,得小心躲避旁人的眼光,前生還好,大約是她體質本就強健,便不覺得有何難受。可如今的禾大小姐原本就是嬌身慣養,月事也有些疼,原先在軍營裡時只得咬牙受著,眼下好久沒日訓,身子憊懶了些,立刻就覺出不適來。
禾晏換好月事帶,從恭房裡出來,心中不由得嘆息一聲,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日水神節的時候來,這不是添亂嘛。
她懨懨的回到屋裡,翠嬌捧了一碗冰酪鮮羊乳過來,崔家的飯菜實在很美味,禾晏很喜歡這些小食,今日卻是摸了摸肚子,搖頭道:“不吃了。”
肖珏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禾晏嘆了口氣,去裡屋給自己倒茶喝,肖珏盯著她的背影,莫名其妙,問紅俏:“她怎麼了?”
紅俏搖頭,“不知道,夫人從恭房回來就這樣了。”
“這都不知道,”林雙鶴正從外面走進來,聞言就湊近肖珏低聲道:“月事來了唄。這姑娘家月事期間,你可得照顧著點,別讓她累著,別動重物,也別吃冰的涼的,心情也容易不好,可能會對你發脾氣。”
話音剛落,就聽見屋子裡的禾晏喊了一聲:“翠嬌,算了,你還是把那碗羊乳拿過來吧,我想了想,還是想吃。”
肖珏:“……”
他對翠嬌道:“拿出去吧。別給她。”
翠嬌有些為難,但在和氣的夫人和冷漠的少爺之間,還是選擇了聽少爺的話。端著那碗羊乳出去了。
禾晏在塌上坐了一會兒,沒見著動靜,走出來時,瞧見肖珏和林雙鶴,桌上也沒有點心了,就問:“翠嬌哪去了?”
“等下出府,你趕緊梳妝。”肖珏道:“別等的太久。”
禾晏問:“現在嗎?”
“是啊,”林雙鶴笑眯眯的答:“崔大人一行都已經在堂廳了。”
禾晏便不敢再拖了。
水神節是濟陽的傳統節日,每年春分,城中心的運河上,會有各種各樣的節目,男子還好,女子則要梳濟陽這邊的頭髮。
紅俏本就住在濟陽附近,梳頭梳的很好,不過須臾,便給禾晏梳了一個濟陽少女的辮子。額頭處繞了一圈細辮,辮子又編進了腦後的長髮,十分精緻,只在右鬢角插了一朵月季紅瑰釵,衣裳也是明紅色的長裙,將腰身束的極好,腳上是繡了小花的黑靴,靈動可愛,明眸皓齒。果真像濟陽城裡的姑娘。
禾晏從屋裡走出來,林雙鶴眼前一亮,只道:“我們夫人實在是太好看了,穿什麼都好看。”
“過獎過獎。”禾晏謙遜道,隨著肖珏幾人一同往堂廳走去。待到了堂廳,果如林雙鶴所說,崔越之和他的幾房小妾都已經在等著了。
“渙青來了。”崔越之站起身,笑道:“今日玉燕這打扮,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就是咱們濟陽長大的姑娘,你們說,是不是?”
幾房小妾都乖巧應是。
“時候不早了,那咱們就出發吧。”崔越之招呼一聲。
濟陽今日,不能乘坐馬車,因為百姓都出了門,街上人流摩肩接踵,若是乘坐馬車,實在不便。一行人便步行去往運河。
運河位於城中心,穿城而過,又在外將濟陽繞成一個圈,禾晏以為,濟陽的水神節和中原的端午節有異曲同工之妙,城中大大小小的河流,凡有水處,皆有各種裝飾的華美的船舟,舟上亦有穿著紅衣黑巾的船手,便歌唱邊划槳,唱的大概是濟陽的民歌,很熱鬧的樣子。河邊有姑娘與他們一同唱和,氣氛熱鬧極了。
“咱們濟陽的水神節,也是姑娘少年們定情的節日。”那位姓衛的姨娘給禾晏解釋,“除了祭水神外,還有許多為有情人準備的節日。聽聞玉燕小姐與咱們公子也是新婚不久,當可以去熱鬧一下。”
禾晏:“……倒也不必。”
他們說話的聲音被崔越之聽到了,這個大漢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我記得咱們濟陽有名的情人橋,你們當去走走。濟陽的傳說裡稱,水神節裡走過情人橋的有情人,一生一世都不會分離。”
禾晏小聲對肖珏道:“聽到沒有,一生一世都不會分離。”
肖珏目光落在她臉上,微微冷笑,“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