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心影一愣,不確定的問:“我……嗎?”
“對,”禾晏拉起她的手,將耳墜放在她掌心,“你幫我戴上,也好沾沾喜氣。”
明明是冬日,拉著自己的手卻帶著融融暖意,一瞬間,禾心影的心裡極為酸澀。今日到這裡來,她是鼓起了十二萬分的勇氣。她如今是罪臣之女,罪臣之妻,走到哪裡都要經受旁人的鄙夷目光。到這裡來,她還真怕禾晏嫌棄自己。好容易才跟魏夫人說明,待到了門口,踟躕許久,遲遲不敢進來。而眼下,禾晏待她的目光,就好像她與別人沒有任何不同。
禾心影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拿起耳墜,戴在了禾晏耳朵上,末了,後退兩步,打量著眼前人,喃喃道:“禾姑娘,你真好看。”
她的眼睛慢慢溢位一陣酸意,倏而想到自己出嫁的那一日。其實那時候她亦是懷著緊張和忐忑,還有一點期待與嬌羞,當時的禾二夫人也是如自己這般,將這耳墜戴在她耳朵上,那時候禾心影以為,自己將要開始嶄新的、幸福的新生活,可原來那一樁親事,是如此不堪。
眼前的新娘真漂亮,禾心影想,她真羨慕禾晏。
禾晏的目光落在禾心影一瞬間變得茫然的眼神裡,頓了頓,她突然上前一步,不顧自己繁複的衣裙,頭上的髮髻,輕輕擁抱了禾心影。
禾心影一愣:“禾姑娘……”
“你日後,也會這樣好看。”
身前的暖意如此真實,讓人一瞬間似乎找到了依靠,可她只是慌亂的低下頭,不知所措的開口:“不……我不會有更好的時候了。”
家中接二連三的突遭變故,身份的陡然轉變,足以讓從前驕傲任性的千金小姐,在短短的時間裡變得自卑而膽怯,禾晏心頭一酸,抱著禾心影的手臂微微收緊,她低聲道:“別忘了,你是飛鴻將軍的妹妹。”頓了頓,她才繼續開口:“也是我的妹妹。”
禾心影心頭一震。
新娘已經鬆開手,站在原地望著她,目光是真切的溫暖親近,“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玉華寺,心影,你可能不知道,玉華寺真的很靈。”
“佛祖會保佑虔誠之人心想事成,所以,你一定會越來越好。”她道。
禾心影呆怔了片刻,過了一會兒,慢慢的笑起來,望向禾晏:“好。”
“既然來了,”禾晏拉著她往一邊走,“就也來幫幫忙好了,我們家中女眷實在是很少,承秀一個人忙不過來,心影,恐怕要麻煩你一陣子。”
禾心影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對了,”新嫁娘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鏡中的她一笑:“你日後,可以叫我‘姐姐’。”
……
“到底好了沒有哇?”禾雲生在外面來回踱著步,有些緊張。
“急什麼,”禾綏罵他,“你姐姐在裡頭梳妝打扮,當然要慢慢來。”話雖如此,他自己卻滿眼焦灼,將新做的衣裳褂子底都揉的皺皺巴巴。
他與禾雲生亦是換了新衣,禾雲生如今長高了不少,衣裳一換,瞧著也是個翩翩少年郎,禾綏卻是做武夫做了一輩子,鮮少有精心裝點的時候,現在想想,上一次穿的這般隆重,似乎還是他娶妻的時候。時光倏而流轉,如今,輪到他自己的女兒要出嫁了。
正想著,裡頭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夏承秀同禾心影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青梅,夏承秀笑道:“禾老爺,禾姑娘已經妝成,你們可以進去同她說話了。”
“哎……好!多謝夏姑娘了。”禾綏聞言,迫不及待的起身往門裡走,禾雲生也跟了進去,青梅捂嘴一笑,將門又給戴上了。
禾晏一轉身,就看見禾雲生與禾綏兩個站在自己面前,愣愣的不說話。
“怎麼了?”她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步,又怕晃掉了滿頭的珠釵鈿頭,只得微微抬首,“不好看嗎?”
“不不不……好看!”禾綏回過神,“晏晏太好看了!”他說著說著,突然哽咽起來,“你同你娘……長得真像……”
禾晏自打醒過來後,就知道禾綏同亡妻生前感情極好,又因為禾大小姐生的肖似禾夫人,才從小對她驕縱有加。如今禾綏見此,只怕是睹物思人。她只好小小的挪動步子到了禾綏身邊,輕輕拍了拍禾綏的肩以表安慰。
“爹,”禾雲生翻了個白眼,“大喜的日子你哭,不嫌觸黴頭嗎?再說了,禾晏哪裡及的上我孃的美貌,你也太誇張了。”
他這一句,倒是將禾綏從憂傷之中也拉了回來,禾綏罵他:“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本來就是。”
“去去去。”禾綏將他趕到了一邊,從袖中摸出厚厚一疊紙,“這是一點地契和田地,晏晏你拿著。”
禾晏怔了一下:“什麼意思?”
“肖家送的聘禮,我看過了。”禾綏道:“我們家是不能和肖家相比,但你的陪嫁,以咱們家的情況,說出去也不算丟臉。這個,沒有寫在陪嫁單子裡,你且偷偷的藏著,也勿要告訴懷瑾。日後要是手頭緊,或是沒有銀錢,就用這個……”
“等等,爹,”禾晏問:“咱們家光是聘禮就快把底子掏空了,哪裡來的田莊地契?”
禾綏的臉上,就顯出一點得意的笑容來:“當年我同你娘成親,我是做了上門女婿,咳,沒有聘禮,可你外祖母外祖父心疼你娘,陪嫁照送。你娘走了後,這些年,陪嫁我一分錢都沒動,就想著日後你要是出嫁了,一部分好教別人看看,咱們禾家有錢,不至於被夫家看低了去。另一部分……”他把地契往禾晏手裡塞,“你自己拿著,你這不是找的上門女婿,是去的別人府上。一定會有需要用錢的地方,別找懷瑾要,爹給你拿。手裡有錢,腰桿子也硬的多。”
禾晏從來沒想到,禾綏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粗糙漢子,心思竟然如此細緻。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將地契塞回到禾綏手裡,“爹,我不要這些,我自己有俸祿,怎麼都不至於手上不寬裕的。雲生現在正是花錢的時候,這些留著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