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珏沒說話,平靜的看著他。
燕賀的眼睛頓時紅了。
武將同文人不同,上的是戰場,扛的是刀槍,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兄弟戰友,情感又與別人不同。武將們作戰時,恨不得能多保下一人是一人,最恨的是無謂的犧牲,而居然有這樣的畜生,眼睜睜的將自己人出賣,看他們去送死,所圖的,不過是自己的賤命一條。
燕賀深吸一口氣,站出列來,對著文宣帝跪下:“請陛下嚴懲禾如非!為華原一戰無辜枉死的將士報仇!”
武將們先是驚愕,隨即沉默,最後,紛紛卸下身上佩劍刀槍,跟著跪倒下去,“請陛下嚴懲禾如非,為華原一戰無辜枉死的將士報仇!”
喊聲震天,瑪寧布心中暗道不好,再看文宣帝,亦是神情震動。
肖珏冷聲開口:“烏託人與朝中官員暗中勾結,致使華原一戰生靈塗炭,將士枉死,如今假意求和,實則包藏禍心,陛下,”肖珏俯身行禮,“烏託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求和一事,請陛下收回成命。至於在大魏開設榷場,更是天方夜譚。如今當務之急,是肅清朝中哪些官員與烏託人沆瀣一氣。”
徐敬甫斥道:“肖懷瑾,你血口噴人!”
“清者自清,徐相何必激動。”肖珏吝嗇於給他一個眼神,目光直視著文宣帝,道:“請陛下收回成命。”
文宣帝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做皇帝做了這麼多年,輕鬆的日子,其實沒多少,大部分時候,他都是疲憊的,可沒有一次像今日這樣,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老的連坐上這個位置,都覺得太高太涼。
“父皇,”一直沒開口的四皇子廣朔,終於站出身來,他對著文宣帝開口道,“不論肖都督說的話是真是假,眼下之際,同烏託國交好一事,須得重新商議。至於禾大公子和許大人……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也不能放任。飛鴻將軍一事,非同小可,如果肖都督說的是真的,所有參與此事中的人,都脫不了干係。”
這話裡,就是將徐敬甫也囊括了進去。
徐敬甫喉頭一甜,只覺得一股氣憋在胸口,憋得他幾欲吐血。四皇子廣朔一直規規矩矩,他雖支援太子廣延,提防廣朔,可在徐敬甫心中,廣朔絕無那個膽量爭皇位。若是有,根本不會拖到現在這個時候。廣朔的性情肖似文宣帝,帶著一點帝王家無用的仁慈,所以,他註定比不過廣延。
而此刻廣朔的開口,將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果然,文宣帝看了一眼廣朔,這個關頭,他沒有厭惡廣朔的插手政事,反而覺得廣朔的話像是讓眼前的局面有了解決之道,令他從被背叛的惡感中清醒過來。
徐敬甫看著文宣帝的臉色,心道不好,如果文宣帝在此刻開口,接受了廣朔的話,那麼禾如非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禾如非沒有翻身的機會,那封信就會成為釘死他的罪證,他不能在這裡,在這個時候被帶走,只留一個廣延在外頭,廣延那個蠢貨,根本沒辦法將他撈出來,而肖懷瑾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今日一過,他就徹徹底底的再無翻盤的可能了!
“陛下……”徐敬甫老淚縱橫,“老臣冤枉,老臣認為肖都督所言,沒有一句真話,全都是杜撰的無稽之談。都說飛鴻將軍與封雲將軍素來不和,如今看來是真的。只是老臣也不知道禾將軍究竟是怎麼招惹了肖都督,才會讓肖都督做出這等誅心之事!”
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舊不死心。
“肖都督沒有撒謊!”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尖利的刺耳。
禾晏心中一驚,回頭看去,就見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跑來一名婦人,這婦人衣裳髒兮兮的,像是在哪裡滾過,不知是從哪裡冒了出來。頭髮亦是蓬亂,容貌卻生的娟秀。
竟然是禾二夫人。
禾晏呆住了,有心想要上前,又怕被人發現端倪,只得站在原地。
肖珏亦是意外,禾如非神情一震,禾二夫人卻看也沒看眾人,徑自撲到天星臺下,對著文宣帝匍匐身軀,高聲道:“臣婦能作證,陛下,臣婦能作證。禾如非根本不是什麼飛鴻將軍,他就是個冒牌貨,當初禾如非與我女兒一同出生,卻身體孱弱,大夫斷言禾如非活不過三歲,我夫君和大哥為保爵位,便讓我女兒禾晏女扮男裝,與禾如非互換身份。”
禾晏的手在微微顫抖。
禾二夫人往前爬了兩步,“我女兒十六歲上了戰場,僥倖得了軍功,待回京,禾如非身子已經痊癒,陛下封賞點將之時,禾晏與禾如非已經各回各位。這本來沒什麼,”她喘了口氣,恨恨的指著不遠處的禾如非,“可是他們喪心病狂!為了怕身份被揭穿,就給我女兒餵了毒藥,先是毒瞎了她的眼睛,又將她溺死在池塘。”
“肖都督沒有騙您,陛下,”禾二夫人喊道:“我女兒禾晏,才是真正的飛鴻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