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頷首:“很美。”
她心想,她可不是第一次到金陵,正如林雙鶴所言,算起來,上一次到金陵的時候,這船上的人,還得再加一個她。
那是賢昌館的一個夏日,就如眼下的季節一般。金陵城內有詩會,遍請大魏名士。這是十年內的頭一遭,機會難尋,賢昌館的先生們有心想讓少年們見見世面,便挑了學館裡文經類最好的十名少年,得了詩會的帖子。
禾晏當然沒有收到帖子。她文經雖比武科好一些,但也達不到前十。不過對於離京去金陵,禾晏本也無甚興趣。戴著面具總是格外不方便,更何況與那些少年們沿途朝夕相處,連避開的時日都不好找,不去才是正好。思及此,便也沒有多少遺憾。
那一日,禾晏照舊下了學後多唸了一會兒書。太陽快落山了,估摸著去廚房裡還剩下些飯食,便起身往廚房走去。賢昌館裡倒不至於做出剋扣學子們吃食的舉動,無論何時去廚房,總有些糕點飯菜之類。
禾晏剛走到廚房,便見一邊柴房的門虛掩著,她才走到門口,就聽見少年雀躍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林兄這個提議好,反正都要去金陵,何不去入雲樓長長見識?那位遊花仙子我早就聽說大名了,若是能見上一面,當不負此生。”
“是吧?”林雙鶴的聲音接著響起,“都說入雲樓的美人和美酒是大魏一絕。詩會又怎麼比得上入雲樓來的有趣?我看咱們就在金陵多呆幾天,反正先生也不會跟著。各自管好自家的侍衛和小廝,咱們且快活些日子,旁人又不知道!”
禾晏聽得一愣一愣的。入雲樓她是知道的,聽說大魏所有的花樓裡,入雲樓的美人是最多的,且各個環肥燕瘦,情態各不相同。如百花開放,其中那位遊花仙子,更是美的超凡脫俗,見之難忘。
這群人居然藉著詩會之名,暗中去上花樓。這要是被先生髮現,各個都要被打斷腿。禾晏感慨於他們的豹子膽,並不欲摻和這檔子事,抬腳就要離開。冷不防裡頭傳來一個聲音:“誰?”
下一刻,柴房的門被開啟。一群少年們圍坐著看來,燕賀拎著禾晏的衣領怒道:“你偷聽?”
“不是我要偷聽的。”禾晏辯解,“我路過。”是他們自己講話如此大聲,還不關門,這般囂張,怎麼還來怪她?
燕賀將她扔進柴房,把門一關,少年們目光灼灼的朝她看來,七嘴八舌的開口。
“竟然被禾如非這小子聽到了,晦氣!要不還是別去了吧,萬一被這傢伙告密了怎麼辦?”
“不行,好容易去趟金陵,怎麼能因為這小子泡湯,太虧了!”
“那要如何?滅口嗎?”一名少年陰測測道:“就地活埋?”
禾晏一驚,弱弱的開口:“……不必如此粗暴,我其實什麼都沒聽到。林、林兄?”她朝林雙鶴求救,好歹也是有“一同進步”過的情誼,這個時候可不能見死不救。
林雙鶴盯著她思忖片刻,一合扇子,“哎呀,多大點事兒,我相信禾兄就算聽到了,也不會告密的。”
“你的相信有用?”燕賀臉色很黑,“出了事你負責?”
“我才不負這個責,不過,我們帶著他一起去不就得了。”林雙鶴兩手一攤,“這樣一來,他總不會自己坑自己吧。”
禾晏:“……”
林雙鶴總能在這些事情上想出格外清奇的解決辦法。
禾晏掙扎道:“先生不會答應的,我沒有帖子……”
“這你不必擔心,”林雙鶴微微一笑,“包在本少爺身上。”
就這樣,禾晏被迫的跟著諸位少年們一道去往金陵。
林雙鶴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帖子,先生便也同意了,禾大夫人雖然有些不安,但禾元盛卻很贊同。但凡能為“禾如非”增添光彩美名的事,他都很支援。因此,沒費多少力氣,禾晏就第一次跟著少年們獨自出行,去往金陵。
出行走的是水路。
禾晏第一次坐大船,吐得昏天黑地,險些沒把心肝一併吐出來。其餘少年們本就不喜帶著他個拖油瓶,便在一邊嘲笑他身嬌體弱,唯一與禾晏關係好一些的林雙鶴,卻早就跟船家的女兒成了好兄妹,沒事就去找船家的女兒講故事,逗得小姑娘笑個不停,哪裡還顧得上因他一句話被迫走這遠路的“禾兄”。
禾晏心裡苦還沒法說,抬頭趴在船邊上,聽著船內少年們鬥蟈蟈的歡快笑聲,望著天上的冷冷清清的明月,吹著蕭蕭冷風,內心格外瑟瑟。
正在沉思這船上能不能釣魚的時候,突然見,有人從背後拍她的肩,禾晏下意識回頭,下一刻,一個冰涼的東西塞進了自己嘴裡,她乍然受驚,不自覺的想喊,於是那東西便順著喉嚨滑了進去,進了腹中。
“咳咳咳——”她猛地咳嗽起來,看向眼前人。
白袍少年雙手撐著船舷,漫不經心的側頭看她,月色下,瞳眸中清晰地映出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