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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肖珏從堂廳裡出來,李匡抹了把額上的汗水。
因為綺羅的事,他無顏見禾晏,見到禾晏,竟會覺得緊張和忌憚,本以為與肖珏說話會好一些,可這位右軍都督,比起尚且還是少年的武安郎,更讓人難以招架。
他仔細詢問了這些日子潤都發生的一切,包括先前在城樓放草人,夜襲敵營燒糧草一事。李匡倒也沒有居功,將禾晏的主意全盤脫出。至於那些俘虜來的女人與綺羅,肖珏當時已經見到了,李匡再次複述的時候,這位年輕的都督並未如禾晏一般神情激動,反而看上去相當平靜,只是那點平靜落在李匡眼中,更讓他如坐針氈。
將潤都的事情一一盤問清楚,李匡也知道了他們這一行人過幾日就要動身回朔京。李匡的心中,鬆了好大一口氣,無論如何,潤都之困都算解了。燕賀會留下一部分兵馬在此,不過那些烏託人想來不敢再來。
城終是守住了,只是……卻也沒有守住。
李匡很明白一件事,他失了民心。
這個城總兵,坐的不會太長久。
向來高大魁梧的漢子孤零零的坐在屋中,半晌,將手埋在掌心,無聲的流下熱淚。
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
潤都的夜很涼爽。
白日裡的炎意到了夜裡盡數褪去,卻又因為城中饑荒導致的草木光零,顯出幾分秋日才有的蕭瑟來。
飲秋放在桌上,肖珏轉身,剛剛將外裳脫下,聽得外頭有人敲門,一聲一聲,客氣而恭謹。
他頓了頓,“進。”
門開了,禾晏站在門口,看著他問:“都督,我能不能進來?”
在涼州衛的時候,這人從不敲門,想要找人時,甚至為了省事,連大門都不走。直接在中門虛虛敲幾下門,也不管對面有沒有人答應,權當是已經打過招呼了,便輕車熟路的溜門撬鎖,然後從門後冒出一個頭來,面上掛著明亮笑意,字正腔圓的叫:“都督!”
如今不過在潤都呆了月餘,就變得如此乖巧守禮,只是這守禮之中,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客氣。
肖珏微微揚眉,將外裳放好,淡道:“何事?”
他也沒有回答她“能不能”,反正禾晏都會自己進來。果然,乖巧了不過一刻,禾晏就自然的走進來,將門關上了。
屋子裡看著豪奢,到底潤都如今都靠燕賀帶來的糧草過活,自然沒有茶葉。肖珏拿起桌上的白玉瓷壺往茶杯中倒水,禾晏走過去道:“我來吧。”
她接過了肖珏手中的茶壺。
肖珏沒有推辭,動作的時候,無意間碰到了她的手指,禾晏心中微微一顫,抬起頭來,看向對方,這人卻垂著眸,看不出是什麼神情。禾晏佯作無事,走到桌子的另一邊,慢慢的倒水。
肌膚之親,與肖珏之間早已破了不知多少次例。只是先前在涼州衛,畢竟諸多不便,她也就極力忽略於此。只是如今,許多事情她已經心知肚明,亦明白自己對肖珏的心意,所謂無欲則剛,心中有鬼,便諸多不自在。
她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昏頭,儘量冷靜的開口,“都督,今日林兄說,過不了幾日,我們就要一道回朔京了。”
肖珏在桌前坐下來,“你不想回去?”
“不是。”她本就打算回朔京,“只是陛下怎麼會突然召你回朔京?還有燕將軍?全都回朔京,外頭豈不是很危險?”
這些烏託人虎視眈眈,就算皇上擔憂朔京安危,也不必將大魏的猛將盡數召回,萬一這個時候烏託人捲土重來,雖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不防。
“回去就知道了。”肖珏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也是,還沒回去之前,不好妄議。只是眼下她過來,本來也並非是真的為此事。只是想先找個理由開啟話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