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奴嘴唇動了動,似對她這個受侮辱的表情有些無言,解釋道:“他看不見,我怕……”
“舅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未婚妻,我的身體冰清玉潔,怎麼能被其他人看到!”那少年聲音明快,之前的落寞和慌張已經一掃而光,又是慣來的沒道理模樣,“我要是因為你婚事散了,飛奴大哥,你賠得起我一個未婚妻嗎?”她又嘀咕了一句,“你自己都沒有。”
飛奴:“……”
肖珏看她一眼,諷道:“你確定不會淹死?”
沐浴桶就擺在屋內中間的屏風後,水並不深,不知道是不是孫府裡的日子都這般奢靡,上頭還灑滿了一圈花瓣。禾晏做女子的時候都沒用過這等精緻的花浴,做男子的時候反倒用上了。
“舅舅,你是不是忘了在涼州,我矇眼都能射中天上的麻雀,怎麼會淹死?”禾晏道:“你們放心吧,再說,倘若我真的成了瞎子,總不能一輩子都讓人幫我做事。舅舅你是有這種可能,我還是算了吧。”
飛奴也無言了,他在九旗營裡見過不少兄弟,偶爾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家雖然也能笑著度日,好歹也要消沉一段時間。禾晏是他見過最快從這種情緒中走出來的人,要不是她臉上蒙著布條,都要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瞎了。
肖珏見她自己神氣十足,也懶得理會她,只對飛奴道:“出來吧。”
飛奴跟著肖珏出去,門被掩上了,禾晏這才鬆了口氣。
她沒有解開布條,脫下衣服,進入浴桶,將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水中。倘若此刻有人在此,定然訝異,她做這些和尋常人一般無二,動作沒有半分踟躕,簡直像能看見似的。
水溫恰好到處,一直以來都在衛所旁邊的河裡洗澡,河水冰涼,不及眼下舒適。不過縱然舒適,卻也不敢貪戀。水霧蒸騰,模糊了她的影子,禾晏臉上的笑容也鬆懈下來。
本以為在此赴宴,沒料到竟然要在這裡多住幾日。這樣一來,加之眼睛看不見,這樣一來,周圍伺候的人一多,就更要提防女子的身份被揭穿。
她還記得今日丁一在宴席上最後那個動作,那個隱晦的彎起手指的動作,若不是她一直盯著丁一,就會被忽略了。可正因為她認出了丁一,才知道那個最後衝出來向著肖珏的小廝是丁一所安排,那麼這件事就變得很奇怪了。
丁一曾是禾如非的小廝,袁寶鎮也是禾如非的友人,丁一與宴上的刺客勾結,刺殺肖珏,從某種方面來說,也許是禾如非的意思。但禾如非為何要殺肖珏?
她前生做“禾如非”時,與肖珏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於在賢昌館為同窗,倒也算得上有些交情。如今禾如非做回原來的自己,同肖珏過去未有仇怨,為何竟用這等毒辣手段,也要肖珏的命?
或許,她應該去找袁寶鎮說說話。
……
夜裡,禾晏同肖珏飛奴睡的一間房。
因怕孫府裡還有別的刺客,幾人沒有分開。不過孫府院子多,這間房分裡間和外間。裡間自然是肖二公子住,外間則是飛奴與禾晏各自睡了一側外塌。禾晏覺得這樣的睡法彷彿在給肖珏護法似的,想想她如今好歹也是為肖珏受傷,沒料到連個裡間的塌都沒撈著,真是想想都替自己不值。
不過想也沒想多久,禾晏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竟也安穩,第二日一早,禾晏是被飛奴叫醒的。
她坐起身,滿眼都是黑暗,下意識的問:“幾時了?”
“辰時。”飛奴答道。
“哦。”禾晏又去摸自己眼睛上蒙著的布條,這回她直接解開了。
從黑暗到光明,倘若看得見的人,必然要眯眼睛適應一下,禾晏卻只是睜著一雙眼睛,未見半分不適。飛奴心下一沉,問:“可看得見?”
禾晏茫然的搖了搖頭。
一陣沉默。
“也許……再過幾日就好了。”飛奴笨拙的安慰。他倒不是對禾晏有多同情,不過是聽說昨夜夜宴之時,禾晏不僅出聲提醒肖珏,還親自幫肖珏對付刺客,一碼事歸一碼事。這少年雖然身份可疑,但在目前為止,也沒害肖珏。
“舅舅不在嗎?”禾晏問。
“少爺出去了。”
禾晏又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將布條覆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