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般想著,映月已經帶著其餘幾個侍女,盈盈行禮,道:“奴婢們獻醜了。”
彈箏的姑娘,彈的是《長相思》。纏纏綿綿的曲子,配著絕色少女,當是一副絕美畫面。這裡頭,禾晏是個姑娘,肖珏壓根兒不感興趣歌舞,袁寶鎮方才被肖珏那麼一通說,心思早已飛到了其他地方,最為滿意的,大概只有孫祥福本人。
孫祥福本人對這個舞姬大概也是愛憐有加,可這位映月姑娘,可能也是個以貌取人的。那長長的水袖甩的,皆是朝著肖珏的方向。媚眼拋的能酥到人的骨頭裡去,可次次都對著肖二公子。
禾晏百無聊賴之下,還數了數,映月統共對孫祥福拋了五個媚眼,對袁寶鎮拋了三個,對肖珏拋了十七個,對自己一個都沒拋。
她居然還是墊底的,憑什麼瞧不起人?
赴宴就赴宴,還帶這麼打擊人自信的。禾晏心道,可能也不怪她,誰叫她今日穿的衣裳不對呢?這顏色顯黑。
她伸筷子,夾了一塊點心。這是孫祥福的家宴,大概孫祥福還沒膽子在這裡面下毒,禾晏嚐了嚐,味道還不錯。
一曲罷了,映月的額上滲出亮晶晶的汗水,美人香汗,更加楚楚動人,她臉蛋紅撲撲的,對著眾人行禮。
“好、好、好!”只有孫祥福一人在認真看舞,他拊掌道:“妙哉妙哉!諸位覺得如何?”
肖珏自然不會回答他,袁寶鎮也只是笑了一笑,禾晏便道:“果真群芳難逐,天香國豔!”
“小公子也覺得好?”孫祥福神情彷彿覓得知己般的激動,道:“那將映月送給程公子如何?”
這也能行?禾晏身子一僵,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已有未婚妻,只怕不妥。”
“啊。”孫祥福立刻就很遺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現在官員們赴宴,還時興隨時給對方塞美人的?是不是有病?禾晏正感到匪夷所思,就聽見孫祥福又笑道:“映月,那你去伺候肖都督吧。”
禾晏:“……”
她懷疑萬花閣怕不是這位孫知縣開的,否則這說話的語氣神態,為何如此肖似老鴇。縱然是老鴇,也該是有眼色的,尋常人難道看不出來,肖珏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寫著拒絕?
有人眼睛瞎了,其實心裡明鏡兒清。有的人還看得見,其實他已經瞎了。
好在這位映月姑娘,倒也知道分寸,沒有做出什麼摸手靠近的傻事,只是站在肖珏身邊,為他佈菜。
禾晏的身邊也有個婢子,正為她佈菜,她抬起頭,見袁寶鎮坐在她的側對面,身後佈菜的卻不是婢子,而是個侍衛模樣的人。
奇了,難道他才是那個討厭女人的人?
禾晏朝他身後的侍衛看去,本是百無聊賴一看,乍看之下,便覺得血液幾乎要凍住,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侍衛生的並不如何高大,甚至在侍衛裡,算得上瘦弱矮小了,五官亦是平庸至極,藏在袁寶鎮身後,幾乎要陷入暗色中,教人很難察覺有這麼個人。他一直不吭聲,禾晏從見到袁寶鎮開始,也就沒有注意到他,此刻一看,登時如遭雷擊。
一瞬間,桌上的酒宴菜餚全都不見,景處如走馬觀花,飛快倒退到那一日。她坐在許家府中,貼身丫鬟送上一碗湯藥,說是廚房特意熬煮,用來補身子,只盼她早日能懷上麟兒,為許家添丁。
景緻正好,陽光明媚,她坐在桌前,看著窗外,就看見一小廝模樣的人經過,丫鬟笑著解釋,今日熬湯的藥材,就是這小廝送來。
這是禾如非的小廝,是禾家的人。
禾晏當時新婚燕爾,雖因許之恆偶有失落,但到底沒有放在心上,對禾家,尚且還存著一絲溫情。萬萬沒想到,這送來補身子的藥材,要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她前生最後一次看見陽光。第二日,她就高熱不退,再然後,就瞎了一雙眼睛。
只是極短的一瞥,可她已經將此人的面目記在心裡反覆回憶,如今縱然他換了侍衛打扮,跟在袁寶鎮身邊,她也能一眼看出來。
“我們同飲一杯吧。”孫祥福舉杯笑道。
晶瑩的酒漿倒入白玉盞,她見身側的男子舉盞湊於唇邊,一瞬間,過去種種盡數浮現眼前,禾晏恐懼至極,只覺得從前一幕即將重演,驚怒交加之下,一掌便劈飛肖珏手中的酒盞。
“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