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絲毫不覺氣餒,馬上再次前來,這回仍舊被肖珏躲開,肖珏正要開口,忽然見身後有一黑物朝自己直撲而來,眉頭一擰,想也不想,抽出一邊的飲秋劍橫劈過去。
“嘩啦”一聲,那東西應聲而碎,他退後幾步,並未被沾到。隨那東西前來的禾晏卻躲避不及,被澆了個從頭到腳。
月色圓滿,風露娟娟,桂子初開,酒香四溢。地上散著十八仙的碎片,每一片都清冽馥郁,少年衣帶沾香,皺眉看來。
她像是被這滿地的酒罈碎片給驚醒了,看向肖珏,上前一步,活像在花市裡被踩壞珠釵的小娘子,道:“摔壞了,你賠!”
飛奴瞧了瞧,覺得這少年果真是喝醉了,否則說話定不會這般理直氣壯,顛三倒四。就低聲對肖珏道:“少爺,要不要屬下帶他走?”
肖珏抬手製止,輕輕搖頭。
主僕二人多年,一個神情便知對方心中所想。飛奴頓時明白,肖珏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把禾晏給扔出去,不是因為脾氣好,只是想要試一試禾晏而已。這少年如今身份可疑,渾身上下都是疑點,若是能借著酒醉問出些東西,便能省去大力氣。若是今夜又是假裝醉酒,實則做點別的,那就其心可誅,更加不可饒恕。
飛奴便隱於樹上,不再言語。
肖珏轉身往屋內走,邊走邊道:“我為何要賠?”
少年聞言,一頭跟著衝進肖珏的屋子,她跑的極快,腳步還蹌踉了一下,搶在肖珏前頭,堵住肖珏的路,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肖珏笑了一聲,眼神很冷:“你是誰?”
禾晏一拍大腿,“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禾晏!涼州衛第一!”
“涼州衛第一?”肖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還需要人告訴嗎?”也不知道醉沒醉的少年,語氣是令人驚歎的理所當然,“我心裡有數。”
肖珏側身繞過他,放下劍,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喝,才走了一步,那少年又尾巴一樣的黏上來,站到他面前,問他:“你說,我矮不矮?”
這人是喝醉了喜歡同人比高矮麼?肖珏瞥一眼他剛到自己胸前的發頂,點頭:“矮。”
禾晏:“我不矮!”
肖珏:“……”
禾晏又問他:“我笨不笨?”
肖珏停下手中倒茶的動作,盯著他,慢悠悠的道:“笨。”
禾晏:“我不笨!”
肖珏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將禾晏扔出院子,反而來這裡自討苦吃套他的話。除了在這裡聽他胡言亂語,似乎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訊息。要麼就是禾晏太蠢,要麼,就是此人精明到滴水不漏。
“你還有什麼想要誇自己的,一起。”他垂著眼睛,不鹹不淡的開口。
禾晏:“我高大威武,兇猛無敵,英俊脫俗,義薄雲天。如此仁人志士,為什麼,為什麼沒人喜歡我?你可知我素日有多努力?”
肖珏:“……”
“因為你,今夜中秋夜我很不高興,我問你,”她上前一步,同肖珏的距離極盡,仰頭看著他,殷切的問:“你喜歡我嗎?”
肖珏後退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撣了撣被她扯得變形的袖子,活像見了瘟神避之不及,平靜回答:“我不是斷袖。”
“我也不是。”禾晏喃喃了一句,猛地抬起頭,神情悲憤,大聲質問:“那你為何寧願喜歡雷候也不喜歡我!那個人除了比我高一點,哪裡及得上我?論容貌,論身手,還是論你我過去的情分,肖珏,你太過分,太沒有眼光!我很失望!”
此時正走到屋外,打算送點烤兔肉給肖珏的沈瀚,一把捂住嘴,神情驚詫。就在剛剛,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屋內,只穿著月白裡衣的年輕男子無言看著面前人,少年仰頭看著自己,目光亮晶晶的,語氣裡絲毫不見畏懼和猶疑,坦然地讓人想人懷疑她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什麼叫過去的情分?不過是之前給了他一個鴛鴦壺的傷藥,就成了過去的情分,這人未免太過自來熟。
“不過也沒什麼,”少年突然揚起嘴角,狡黠的一笑,低聲道:“你挑雷候進前鋒營,我就每天找雷候切磋,十次切磋十次敗,滿涼州衛的人都知道你肖珏是個瞎子,什麼破眼光。到時候看你怎麼辦?”
肖珏:“……”
此話說完,禾晏打了個酒嗝,身子一歪,倒在肖珏的軟塌上了,倒下去的時候,半個身子歪倒在橫放著的晚香琴上,將琴絃壓得發出一聲刺耳的錚鳴,“哐當”一下,掉地上了。
肖珏站在屋子中間,眉心隱隱跳動,只覺今日這個趁酒套話的主意,實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一瞥眼見門邊還有個人影躊躇不定,他冷道:“不進來,在外面做什麼?”
沈瀚一驚,抖抖索索的過來。方才他在門口聽到了秘密,進院子又被飛奴看到,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此刻都督心情不好,莫要拿他開涮才是。
“屬下從外面拿了些剛剛烤好的兔肉,想著都督可能沒用晚飯,特意送來。”沈瀚將油紙包好的烤肉放到桌上,“都督慢用,屬下先下去了。”
“慢著。”肖珏不悅的開口,“這麼大個活人,你看不見?”
他示意沈瀚看禾晏,沈瀚一看,心中一動,方才只聽禾晏的話中和肖珏關係匪淺,眼下一看,這少年就這麼大方的睡在肖二公子的軟塌上,那可是肖二公子的軟塌!涼州衛中,怕是有膽子這麼做的,只有這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