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在原地徘徊轉圈。
終於,韓君遇從馬上下來,轉身回了客棧,所有隱藏的暗衛都不由嘶了一口氣。
上一次主子這樣下了決定又即刻反悔的情況,就在幾天前,同樣是與皇子妃有關。那天主子難得允皇子妃出蕉鹿園,可是皇子妃卻和謝姑娘去逛青樓,用主子的錢在青樓尋歡。
主子發怒,砸碎了千金難買一滴的花汁,更是牽連著發落了好幾位暗衛。
一向淡漠的主子何曾這樣緊張著神色、要乘夜色騎快馬趕回國都去?又怎會在客棧門口徘徊猶豫不前,終究是改了主意又回到客棧?
就連韓君遇也覺得自己瘋魔了。
靳菟薴,她是在什麼時候影響他至斯?
韓君遇幼時被韓宮秋逐出玄月,小小孩童因分外出眾的樣貌遭到各種不懷好意的對待和刻意欺辱。到後來他落入狼窩,才知道人在落魄時,除了痛苦之外,只有更加的痛苦。
他心性冷硬,硬逼著自己適應疼痛,最是該被父母抱在懷中憐愛的年紀,小韓君遇將苦痛折磨當家常便飯來吃,無數次豎起堅硬的心房。不就是疼痛嗎?只要不死,痛覺比開心有用的多,且讓人變得更加強大,小韓君遇甚至還會期待更加猛烈的痛楚洗禮。
心性堅硬強大並非生來就有。經歷千錘百煉,滿身瘡孔,有的人就此臣服墮落,有的得貴人相助脫離苦海。小韓君遇等不來任何人,他將心靈交付深淵,換來生機與強。泯滅淡薄的心性讓他生,亦是某種死。
他深知狠辣涼薄的成事之道,明白怎樣趨利避害,不容自己有任何一點點的缺口給旁人可趁之機,可是在靳菟薴身上,他一再退步破防。
不能留了,再任由發展下去,靳菟薴遲早會成為自己的死穴。
“來人。”
韓君遇的聲音剛落地,暗衛便出現,“主子。”
房間的半邊窗紙上橙黃一片,是長街火陣映照。
韓君遇身旁燭臺中的火光撲閃跳動,時間緩緩從漂亮的指尖漏出。
“傳信給劍客藏,”韓君遇話語講的極慢,似乎在做一個萬分重要的決定,讓暗衛也凝神靜聽,生怕錯過一字。
“明日在老地方見面。”
再無其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吩咐。
暗衛是頓了兩下才應聲退下。
翌日,風雪依舊。
因年關到來,不少百姓添置東西,街道上的行人撐著各色的傘在雪中入畫。
客棧內,暗衛一早在旁等著韓君遇詢問皇子妃的日常,可是韓君遇只是靜默用膳後,坐上馬車回國都。
國都內更加繁榮熱鬧,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備年貨的喜悅。
坐在寬敞馬車內的韓君遇勾了勾唇角,不過幾裡之外的城鎮,昨日為舊尚書燒紙錢、奏喪樂一整晝夜,沒道理國都內的百姓無一人為之心痛。
生在皇家腳跟處,百姓們也懂得斂著傷懷,揚起笑臉過日子。更何況,人性自私悲涼,一時緬懷又如何,還不是要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也只有安思危這樣的蠢貨奮不顧身獻出自己。
馬車停下,刺骨冰冷的諷刺和邪氣從韓君遇臉上消失得蕩然無存。
這是國都一處平常的巷子,居住在此處的是一些平民百姓,市井氣息從不知哪家的歡聲笑語中彰顯出來。
任由雪花落在髮間,韓君遇走進巷子中,渾然天成的貴氣和冷傲吸引了巷子裡玩鬧的小孩子們。
小孩子們好奇地跟在他身後,見他進了巷尾的一戶人家,其中的兩個小姑娘還不願意離開,於是一群小孩子在門口等著,只想再看看漂亮的大哥哥。
尋常房舍之中,韓君遇正在拍去身上的落雪,劍客藏戴著薄如蟬翼的手套,面紗,甚至在他的衣服外間還套了一層薄紗,儼然是全副裝備。
“光的病情又反覆了?”韓君遇隨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