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盞之中的幽幽藍色冷焰,掌握著今夜全京城熟睡之人的性命。
一身血漬點綴白衣的藏瘋了吧?
為了護住韓宮秋的小兒,藏已經不顧所有了。
大將軍上前兩步,冷冷注視著面前的醒燈,眼前發黑,反彷彿回到多年前,那個殺人狂魔用層出不窮的手段屠戮人間,醒燈便是其一。
世間玄幻之事很難說清楚,明明陽光就在指尖,人播下種子就會在秋天收穫果實,一切都是真實且順應道理的存在。那些駭人聽聞,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在眼前,才不得不相信原來世間是有如此不可思議,甚至毛骨悚然解釋不清的力量。
微生殿內千百年一代代傳承下來的舊糟粕,早已經被列為禁術,那位殺人狂魔以邪心煉製,拿一整個城池的人試手。
一瓣瓣藍色花瓣在香爐之中點燃,明藍色的火焰那麼溫和小巧。肉眼看不見,鼻息嗅不到的淡淡氣味卻是遇風不散、淋雨不消,一點點蔓延籠罩整座城池,直到被入夢活物呼吸進體內,這些氣味才尋到歸宿。
吸入藍色煙氣的百姓家畜快沉浸深睡,毫無知覺。萬千房舍之中不起眼的那一間,有枯瘦如柴的手骨用指腹輕輕抿滅滾燙的火心,白冷的指腹傳來灼熱的燒痛,與此同時,沉睡之中的人就此永久長眠。
若是於夢中安詳睡去,也不算死的悽慘。
可是,醒燈,醒燈,須得是入夢之人吸入煙氣,甦醒的是滿目瘡痍,人間地獄。
那些少量吸入醒燈煙氣的人,嘶吼著,掙扎著半夢半醒,他們似乎在意識裡經歷莫大的悲痛,聲聲淒厲的呼喊求饒無助讓人心驚,黑色的血液從五官蜿蜒流出,直至最後一聲悲慘呻吟再也發不出。
而那些只吸入了一點菸氣的人,是清醒著承受無邊獄般的痛楚。
至今仍然未有人知曉,那些極致掙扎苦求痛苦的人看見了什麼遭受著怎樣的痛楚,觸目驚心的黑色血液如無邊的魔爪讓人的心負荷不起,多的是正常人先受不住這樣淒厲的苦楚,一刀解決了那人,從此不復甦醒。
當年聞風喪膽的醒燈事件發生後,世人不知原由,紛紛道是這座城的百姓做了觸怒天道的事情,這才要受如此降罰。
無知最是致命。
可是真相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的,於是這世間迷迷糊糊的人求個安穩度日,知曉真相看透一切的人卻在日夜難眠,為除之獻上世世代代的生命。
可笑的是,當年一起將那殺人狂魔繩之以法,除去微生殿所有邪惡的人之一,竟然會在多年之後,親手點燃了醒燈?
劈里啪啦的火把燃燒聲響中,厚重油煙和血腥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都帶著傷,地上躺著的長眠之人還留有餘溫。
靜默之中,藏已經知曉大將軍的選擇,他攙扶住花解語撤退,黑壓壓的人群緩慢後移之時,花解語推開了藏。
鮮紅與妖豔容顏衝撞所有人的眼球,那雙如天宮雕琢的玉手緩緩提起琉璃燈盞,藍色冷焰隨之輕輕搖曳,大將軍和藏的警備歷時高度集中。
“小主子!”
“你做什麼?”
沒有理會藏和大將軍的質問,花解語的玉手搭在琉璃之上,手骨的影子映在地上,美好的易碎。
花解語不知道此燈有何名,有什麼來歷,但是藏簡明扼要的一句話便道出了它的巨大價值,讓局勢瞬間反轉。
幾度沉浮,直到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才能分出勝負。他不在乎這一勝利來的有多麼驚險或者是卑鄙無恥,他贏了不是嗎,總要討些彩頭。
胸膛之上的半截利劍明晃晃的,若是膽小些的弱女子瞧見了,非得嚇暈過去不可。花解語卻視之無睹,手中掌握著一城的性命,開口,風華絕代,“不值當。”
拂開身後藏的手,花解語獅子大開口,“今夜我們可退,可是我要一個人。”
腥風中,淡藍色的幽光越發搖搖欲墜,花解語輕輕擋著些風,倒不是他在乎燈滅之後帶來的悲慘,這可是他換取他的兔子的大好憑仗。
他淡淡地吐出那三個字,“靳菟薴。”
“我要靳菟薴。”
時間在這一刻更為緩慢,低沉的聲音似從遠方傳來,那一聲可有可無的笑聲不及幽藍脆弱,大將軍面無表情地打量這張和他宿敵萬分相像的面容。
吐字,“靳菟薴牽制不了我的。”
花解語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些日子以來,他十分確定大將軍是有保護靳菟薴的,靳菟薴肯定在大將軍心中有一席之地。只這點重量,怕是比不上言念,比不上一城池的性命,更比不上家國大義。
沒關係,可憐的小兔子沒人疼,他要過來好好寵著便是。
大腦快速轉動,精密的安排隨著說話形成,“大將軍既然早有防備,我玄月收國之心再不掩飾。南紅如今的國力僅憑您一人支撐著,不說百年,過個三五十年,日月更替,人才輩換,這天下終究會是交到下一代強者的手中。南紅歸玄月,可不是板上定釘的事情?”
大將軍的面容更加冷峻了,他冷冷望著這個初出茅廬卻野心勃勃的少年,一言不發。
“若是大將軍願意與我做這一場交易,我以玄月下一任帝王的身份向你承諾,他年一統大地,南紅必是最後一位納入我玄月的,且不傷百姓,不誅百官,保南紅一片淨土。”
好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