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呆子,原來也是可以說出如此傷人的話,郭謹偈錯開眼,指尖微涼。
在眾生廟,她和霍寅客一起過眾生橋,陷入幻境之中的她跌落萬丈深淵,失重的那一刻,是飛身而來的霍寅客給予她無邊的安全感,也是從這個時候,她再也不願意鬆開他的手。
於是,她在眾生廟的花間亭中故意裝作扭到脖子,偷偷吻上了霍寅客的耳廓;她收起了一絲玩心,認認真真地向鳳梓桑討教如何讓男子傾心,徹底放下大小姐的架子,每天黏在霍寅客的身後;她甚至能在得知霍寅客要外出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不問前路如何,因有霍寅客,她便一路跟隨,死生共赴。
越是接觸的多,霍寅客身上的義氣越是吸引郭謹偈。生死攸關之際,霍寅客是擋在她面前的頂天立地的男兒,逃出生天的那個洞口,郭謹偈問他,“你是特意回來救我的,是嗎?”
一心探路的霍寅客頭也不回,不假思索便道,“換成是其他人,我也會擋在前面的。朗朗男兒,不在危機時刻護在弱者身前,便是孬種。”
“呆子!”
人言知黑守白,難能可貴。霍寅客在軍營之中也是果敢機敏的,但是在關鍵的時刻,他選擇的是多數人都做不到的大義。郭謹偈自認自己做不到這樣的大無畏,也只能由衷道一句‘呆子’。
在大事上是,在男女之情上,霍寅客也是呆子。
這個呆子,你知不知道靳菟薴早就不要你了,你知不知道朝中的局勢根本容不得你和靳菟薴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我,為你付出了多少?
微扯唇角,郭謹偈低頭摸了摸身上的粉衣,“霍寅客,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做值得嗎?為了靳菟薴,一輩子被大將軍壓一頭,惹怒皇上皇后牽連上整個霍府,還有我,你也不護著了嗎?”
“我……我答應過你,此生護你安穩,便一定會做到,可我也不能放棄靳菟薴。”霍寅客站起身,他背對著郭謹偈望向亭外燦爛的繁花,斟酌道,“我心中有靳菟薴,若是娶你,才是害了你一輩子。郭謹偈,你換一個人喜歡吧。”
“那你為什麼不能換成喜歡我呢?”
“哪有說換就換的!”
“是呀,哪有說換就換的!”
轉過身,霍寅客便對上了郭謹偈的水眸,其間的深沉,讓霍寅客下意識躲開。
“郭謹偈……婚我是一定要退的,待家父大勝、凱旋歸來,我便與父一起前往御書房,請旨退婚。”
郭謹偈輕嗤,“你便這麼不想與我在一起?”
“是。”霍寅客昂著頭,口中的字冷冷地甩在地上,他忍耐著不去看郭謹偈,“訂婚的那些宴席,太傅府不要再擺了,太過風光,今後我便是以自己的由頭退掉婚約,多多少少也會影響到你。言盡於此,告辭。”
花團交錯的天地間,霍寅客背對著郭謹偈,行了一個偏身的潦草告退禮,急急忙忙就往外走。獨坐涼亭中的郭謹偈直到人的身影不見,這才吐出一個“呆子”。
侍女從小徑上走過,見涼亭中的小姐一臉呆滯,一時摸不清小姐與準姑爺的談話到底如何,手中的帕子都快被侍女絞出花兒來。
“何事?”郭謹偈平復了下心情,她來到亭子外間的花團前,煢白的指尖帶著微涼撫過一片片燦爛的花兒。
侍女緊跟其後,“小姐,奴婢剛剛聽了一關於準姑爺的趣事,您可要聽一聽?”
“嗯……”
應下了,卻少了平日裡聽到和準姑爺有關事情時的欣喜,侍女不由謹慎遣詞:“準姑爺在來尋小姐的路上,做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情。”
煢白指尖使力,挑下了一片豔麗花瓣。
“長街上,一位公子上前與準姑爺搭話,不想準姑爺二話不說,竟然一拳打向那人!”眼見小姐連扯下三片花瓣,侍女不敢再製造懸念,直接吐出原委,“那位公子原是新婚,卻公然與其他姑娘在長街卿卿我我,準姑爺因喝過他的喜酒,為其夫人抱不平,這才出手,揚言若再有下次,準姑爺便將人捆了帶去給他娘子請罪。”
蹂躪花兒的指尖微微泛紅,一朵鮮豔的花團被郭謹偈扯成了禿頭,郭謹偈卻噗嗤一笑,眼中燃起的星星點點光亮,比她手中揪下的一朵完整花兒還要美麗。
指尖親暱地點了點手中的花心,郭謹偈吩咐侍女,“拿個花瓶來,放我房中,好好養著。”
“是。”
侍女恭敬接下,雖不知小姐為何突然心情又變好了,但是隻要小姐不生氣,不殃及下人,便是萬幸。
像是想通了什麼,明媚奪目的郭謹偈拂了拂裙襬的浮塵,她轉身去往太傅的書房。
就衝著霍寅客對她的不忍心,霍寅客的重情重義,這一門婚事,她要定了!訂婚的宴席不僅要大辦,她還要讓京城之中所有的人都知曉,她郭謹偈是要嫁與霍寅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