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凡端坐首席寶座,兩耳聆聽江湖事。
“公子,今日流言蜚語滿天飛,有人在拿您在白雲城的所作所為大肆貶低。”青龍幫分舵主王常聽聞有人暗中組織製造流言中傷自家公子,他當然是一查到底,弄清留言的源頭。只是對方做得太隱秘,短時間也查不出幕後究竟是誰在搗鬼。
易凡聽了王常的彙報,似乎沒聽見一般,依舊低著頭瀏覽各地彙集到這的文書。很多文書到手也就大致掃一眼,從中午至今一直重複著。
王常看得出自己公子面帶愁容,從進門至今眉頭就沒舒開過。拿捏不準,心裡忍不住猜想:哪個不開眼的惹惱了公子爺。王常正要重複一遍,易凡揉了揉眉頭,起身輕笑道:“流言是什麼內容並不重要,始作俑者也不必深究。再說了,有人要打嘴仗,我們也有的是能言善辯的人奉陪到底不是。”
“公子英明,未雨綢繆,早已料定會有人捉住那件事大做文章。”王常這才知道自己的彙報,實在多此一舉。以自家公子對未來事態發展趨勢的判斷,那可是從來偏差不了多少。他今天之所以要進來彙報這個無關緊要的情況,主要還是公子爺似乎心事重重,藉著忙碌麻醉自己。為主上排憂解難,本是他的分內職責。
易凡信步來到露臺,憑欄遠眺。此時太陽早已偏西,也是時候回白雲新城了。臨風遠眺,沉著臉色沉聲道:“傳令,以本公子的名義,正告那群傢伙,嘴仗絕對不能輸了陣。”
輿論的陣地,自己不去佔領,敵人就會去搶佔。
這麼多年來,易凡一直刻意培養那麼一批思維敏捷,善於巧辯之人散佈各大城市。毫不諱言的說,那是一批狡辯之徒,口舌之能,幾乎能顛倒黑白。當然這些人都被分成兩派,各有分工。傳統普世價值觀需要其中一派的人專門挑刺質疑,另一派人則在前一派的基礎上反駁並適時植入自己前世那個時代的普世價值觀。
本就同一陣營的人,兩派人卻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每每開場辯論到場的各學派人物從不缺席。兩派人每日都在絞盡腦汁的去挑對方的刺,捎帶著把天下各大學派的宗旨擺在檯面上來大加批判。
當然他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畢竟在這個普遍將名師才能出高徒奉為圭臬的時代,要想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佔據一席之地談何容易。
名師不好拜,獨家學問不輕易示人。那怎麼辦,只能另闢蹊徑,在這種情況下鏡鑑社應運而生。鏡鑑社一開始是靠傳播江湖武林秩事起家,漸漸的開始轉移陣地切入天下時政。鏡鑑社前身並不是這個名號,是為了從評點江湖秩事剝離出來。他們的主場是天下各城市中心茶樓,每日的辯論結果都被編輯排版以‘報紙’的形式向天下傳播。
時政評論,並不適合各階層的需求,其他版面也會插入各種條目迎合人們的需要。時政評論、奇聞趣事、錦繡文章、詩詞歌賦……上層人士的普遍感興趣的可謂應有盡有。
‘報紙’的出現催生了一條新的產業鏈,賣報小童、讀報人……鏡鑑社還向天下有識之士大肆徵稿,這時候那些自恃清高的讀書人就更不淡定了。為了發表自己的言論,獲得當局者的青睞即便不要稿酬,也爭相投稿。即使不能獲得官職,也能博些個名聲不是,再不濟也能混個飽腹。所謂名士,其一師從名師,其二以學問成名。天下人求名求利,熙熙攘攘而來,好不熱鬧。
鏡鑑社多管齊下,以新奇的手段先聲奪人,以獨有的運營模式不斷發展壯大,紛紛在各地開花。不出幾年,鏡鑑社名聲鵲起,風頭一時無兩。
收錄各家言論加以剖析,針砭時弊衍生新理念。在這個各學派百家爭鳴的時代,鏡鑑社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廣闊平臺,讓各家之言以最快的速度蜚聲天下。他們自然喜聞樂見,唯一讓他們鬧心的是另一版面,銳評寄語,這可是專門挑刺的欄目。用詞之絕、之準,之大膽,可謂入木三分,一針見血。
鏡鑑社名聲廣播海內,自然名利雙收。這也引起了各方的注意,當局也紛紛成立類似的職司。只可惜大多數只能勉力支撐,最後不了了之,不如鏡鑑社那般行銷天下還賺個盆滿缽滿。輿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天下各大勢力各顯神通,各有各的招數,總有彼此不可替代的優勢以及忠實的受眾、信徒。
鎬京,後周國都,博萃坊。王城之內,天子腳下。文化底蘊深厚,匯聚著天下名士,故而文風昌盛。
後周固然勢微,天下人依舊尊奉周禮,五百年亂世雖有演化卻萬變不離其宗。在思想文化上,這座滿目瘡痍,歷盡滄桑的王都依舊有其不可替代的地位,成為眾多仕子的精神支柱。
“戴總座,有人求見。”這時,一個鏡鑑社的骨幹成員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何人。”戴龑面無表情,不鹹不淡的回了兩個字。依舊低著頭,當聽到門外的動靜前早已將方才收到的情報付之一炬。現在是大白天,他所在的地方時刻都點著燈,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是如此。
“有點意思,隨我去會會她。”戴龑起身,聽了下屬的介紹他對這個女子倒是來了幾分興趣。
戴龑除了是聞名天下的鏡鑑社總領,他還有一重身份,天眼秘諜次總長。公子爺眼裡天下那一塊塊遲早要征服的疆域內,秘密安插著無數秘諜,而他就是總領這些秘諜的頭子。用易凡的話說,他就是‘特務頭子’。能被選中成為秘諜的人,每個都有他過人的本事,而身為秘諜總領則在這方面必須有著卓越的天賦才能勝任。
“鄙人來遲,還請見諒。”戴龑剛進來便對著等候多時的白衣蒙面女子微微拱手客套,隨即很自然的來到主位上落座。客氣話,當不得真。戴龑除了這句禮貌性的問候辭令,要說內心的誠意,便要看是何人了。
“ 戴龑?飛龍在天,戴總座這名字當真不俗。”姬婧懿一見面便對戴龑的名字來了個說文解字,字裡行間不乏溢美之詞。然而只有她心裡清楚,‘飛龍在天’,置當今大周天子於何地?
“姑娘謬誤了,鄙人的名字也就生僻了些。‘飛龍在天’當不得。”戴龑儒雅一笑道。端起茶几上的熱茶,輕輕的吹了一口氣。藉著熱水冒起的水汽,暗暗打量客座上的這個神秘女子。故作抿了一口茶水,問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高名上姓,今日又是為何而來。”
“小女子區區薄名不提也罷。今日造訪貴社,有一筆生意相商,小女子開出的價不會讓戴總失望便是。”姬婧懿淡淡的說道。
一雙美眸看了看眼前這位略長她幾歲的幹練男子,心裡忍不住暗暗琢磨。起初她還以為這個一臉書卷氣的男子不過尋常的讀書人,再一看,心裡暗暗震驚不已。沒想他竟是一個內功精深的高手,她居然看不出他的深淺。再看他身邊站著的那個年輕人,分明也是身懷不俗武功。
“不知姑娘要洽談什麼生意,戴總事務繁忙。”戴季琦看出眼前這位女子在觀察他二人的武功,不太像是上門談生意的人,心裡就一陣不爽。話很明顯,有事速速道來,我們可沒這麼多閒工夫跟你閒扯。
“老三,注意些,進門是客。”戴龑佯怒,輕聲斥道。
戴季琦識趣的肅立一邊,默不作聲。
姬婧懿取出早已擬好的文稿,說道:“小女子想讓貴社行個方便,刊登此文。價錢,戴總儘管提。”
姬婧懿在沒來鏡鑑社之前,早已命人四處散播。可惜引起的反響不盡如意,收效甚微,這才想著借鏡鑑社在天下輿論方面的影響力徹底坐實無名此人的罪名。
“姑娘這紙文章,實在強人所難。只怕一經刊登,本社的聲望必然跌入谷底。在下愛莫能助,還請姑娘另尋高明。”戴龑將整篇文章瀏覽了一遍,忍住內心的怒火說道。
這篇文章篇幅甚大,羅列了一系列公子爺的罪名,條條引經據典,可謂煞費苦心。指名道姓對人進行赤裸裸的人身攻擊,敗壞一個人的名聲。拋開那層關係不論,這篇文章也入不得鏡鑑社的眼。